青年公子柔声说道:“无妨,天字号房也可。”
“好嘞。”
掌柜的手脚麻利找出钥匙,将钥匙递给对方。护卫接了钥匙,冷哼一声,护着青年公子上楼去了。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客栈方才像烧开了沸水,一下子沸腾起来。
“好生标致的公子。”
“瞧那气派,定是仙门世家才能养出来的贵人。”
“星降城里仙人如云,以前没见过这等华贵人物。”
“许是接了仙盟任务来的,这段日子星降不太平啊,来了不少生面孔。”
“听说城里不少大户人家都走失了年轻人。”
……
茶楼酒肆、客栈商埠……果真是最能打听到消息的地方。
青年公子与他们擦肩而过,虹霜嗅到一点脂粉的香气。
双方都没有回头。
“幸好昭明兄你有法子降低存在感。”虹霜出了客栈,拉着李昭明丝滑融入人流,穿行之时忍不住开口,“要不然我保证,咱们一起出门绝对走不远,还可能惹上麻烦。星降城仙门子弟众多,定会有不少人上来骚扰你,问你如何保持一副好形貌。”
李昭明:“……此间似乎,对容色过分看重。”
天骄榜也就罢了,将实力排名成榜以督促后辈修行,正经修真界都有的东西。但李昭明行走诸天万界多年,鲜少见过哪一个修真界将“美人榜”“公子榜”这种纯粹看脸的排名榜压在天骄榜之上。
莫说人类的本质是八卦,修行中人入道便可剔除身体杂质,修到一定程度便可重塑身骨容貌,想要塑成什么样的不行?
等等,这个来个元婴就能把所谓高手扫荡精光的低魔世界似乎确实不行。
李昭明揉了揉额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在这个世界。
“喏,好看不?”
虹霜蹲在一个悬挂花灯的摊前,三两下猜中了谜底,接过小贩手中的两盏花灯,把荷花的那一盏递给了李昭明。
“怎么说呢,倒不是有多看重容貌。”他提着自己的那盏兰花灯,微微晃了晃,“与其说看重容貌,不如说看重前途。”
李昭明:“这与前途有什么关系,我听师尊说,人间朝廷向来看重官员形貌,但也不苛刻。”
“朝廷对求仙之人而言有什么前途,自然是仙门。”虹霜无奈道,“无非是这一百年里,拜入仙门的弟子出名后被发现都是天下少有的俊俏人物。有些人不甘心,自以为自己天纵之才却被处处不如自己的人比下去,想来想去,便以为容貌亦是各大仙门嫡传弟子的考核条件,回来后便四处抱怨。久而久之,就成现在这样了呗。”
李昭明:“……”
李昭明道:“这也行?”
“不争门嫡传弟子确实个顶个的俊俏,其余仙门世家嫡系,但凡修为拿得出手的也没有长得丑的。每次仙盟大会,东老门主也会在排名靠前的仙门弟子里挑几个小辈亲自传授修行感悟。时间久了,外人只看到这一点,就更会印证那些捕风捉影的看法。”虹霜耸耸肩,“人总是相信自己看到的。或许有人不这么想,但看到周围人都这么认为,自然会受影响。”
青莲大为震撼:“还是我见识少了。”你们人类现在都这么玩了,他做人的时候也不知道。
他现在很想把昏昏欲睡要醒不醒、时而诈尸的天道摇起来问:您这个世界在自我修复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灵气复苏以来,您完全没有孕育任何天命之子来引导一下人世风向吗?
他看了身边丝毫未觉的虹霜一眼,更理解这小子为什么生来就那么倒霉。
虹霜给他看得心底发毛,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对方当成什么冤大头来可怜了:“昭明兄,你这是?”
李昭明偏过头:“突然觉得,虹兄你辛苦了。”
虹霜:“啊?”
夜市正是繁华时分。
卿月花灯照彻长夜,碧水两岸罗衣扑鼻香。随处可见年轻的女郎公子们执花提灯行走在十里长街上,贪玩的孩童戴着面具跑过石拱桥,转过来大声呼喊着同伴。晚风拂过,卷起剩绮余芬。
街道两旁挂锦垂绣,门前摆设着各种吃食、玩乐小摊,挑着各色小玩意的小贩沿街叫卖,中心的高台上,装扮浓艳的舞者循着歌者的乐声翩翩起舞。
欢声笑语不绝于耳,虹霜左手提灯,臂弯上挂了两袋腌制好的脆筋巴子,右手拿着一支糖画,“嘎嘣”咬了一口:“还是大城热闹。要是我老家那个小地方,逢年过节都不一定有这么多人。”
李昭明咬了一口刚买的糖葫芦,被酸得眯起眼:“……不如我师尊带给我的好吃。”
虹霜:“刚跟你说这个看起来没做好,会酸,你偏要买,现在好了吧?还不如和我一样买糖画呢。”
他摇了摇手中只剩下一半的糖画,语气里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李昭明撇撇嘴:“我只是很久没吃这个,想尝个味而已。这里也不如我小时候见过的夜市热闹,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了。”
“诶,昭明兄,你以前来过人、来过大城市啊?”虹霜眼神暼过身后某个方向,不动声色道,“我还以为这是你第一次下山。”
李昭明看着这满城花火,回忆道:“来过的,我很小的时候,师尊给我带了外面的糖葫芦,我很喜欢。后来师兄说给我买,又偷偷带我出去玩,在瘦西湖畔看了一场花灯会。师兄的朋友恰好在高台试剑起舞,舞姿有如雷霆收怒,江海凝光。”
他这么说的时候,眼中满是怀念,并无半分迷惘。
“瘦西湖?听这名字,那你们那儿是不是还有个叫西湖的地方?”
虹霜三两下解决掉手中糖画,捏着竹签四处张望,似乎在找可以丢弃的地方。
李昭明看了看手中的糖葫芦,想着还是不能浪费,硬着头皮把剩下几个吃光:“有啊,是我的故乡,我就是西湖边长大的。”
“故乡……真是个久远的称呼,我都快忘了我故乡模样了。”虹霜惆怅片刻,旋即指着某个方向道,“那儿,我先前看到有处理废弃物的地方。”
他往左边走了几步,七拐八拐转到一条有些阴暗的巷子,前方角落里果有几辆木板车,上面堆放着几个陈旧的大桶。
下一刻,他们手中的竹签同时掠出,恰好将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黑影钉到石板路上。
李昭明上前几步:“眼神真好。”
虹霜提着花灯跟上:“你也不赖。”
“偷偷摸摸跟了我们这么久,有什么事吗,几位?”虹霜居高临下望着钉在石板里的几条人影,毫不客气道。
“这算什么,对人类爱得深沉?”李昭明蹲下来与他们对视,“你们真喜欢变成人类的样子。”
那东西有着和人类一样的外表,在李昭明眼里却是一团漆黑的不明物。
“你、你竟不是人类?”
其中一道人影发出沙哑的低吼,“不可能,只有人会生出这样的脸。”
李昭明皱眉,还未开口,那几道人影忽然开始扭曲,在片刻间身体连着衣服融化成一摊诡异的黏液。
虹霜眼疾手快一刀下去,流动着火焰的刀刃将黏液烧出腐朽的气味。
“这就死了?”虹霜语气迟疑。
李昭明道:“死了,不过我建议我们看看后面的东西。”
李昭明转身而去,挥手掀开其中一个木桶的盖子。
虹霜瞧见里面的东西:“这是……石垩?谁往这儿放这种东西。”
李昭明道:“你弄开看看。”
“我明白。”虹霜拂开表层的石灰粉,猛然瞪大了眼。
他赶紧掀开其余几个木桶仔细检查,却只见一些破旧的衣服鞋袜。
“昭明兄,帮个忙,我的乾坤袋装不下这个桶。”半晌,他敲了敲第一个桶,笑道。
李昭明道:“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