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他平日里待人那种冷傲感倒像是消去了很多,看起来真就像是乖巧的师弟。
沂晁第一次见他们通讯时,还觉得不可思议。
哪有师兄弟天天要通讯的?
宋景晟和郁眠枫两个人的反应,都远超他的想象。
谁知道传闻中的宋景晟,私下里对师弟是这副粘人模样……太肉麻了。
难道这是师玄真人弟子间友爱的传统?
沂晁把他们两个这种相处模式套在自己宗门的师兄弟身上,顿时面色扭曲。
郁眠枫倒是不觉奇怪,与宋景晟交谈着,熟稔地报出此刻自己位置。
宋景晟的担心是有缘由的,并非只是因为郁眠枫第一次独自下山远走,他不放心。
实际原因,是师长卿猝然秘密闭关,冲击大乘期。
此事重大,只有天寰宗掌门、宋景晟、郁眠枫三人知晓。谁也不清楚他突然这样做的缘由。
师长卿位居合体期已久,再往上,便是鲜少有人踏至的境界。
当今世间未有大乘期,合体期的他便是天寰宗的底蕴,有他在,其余心怀叵测的人便不敢妄为。
为此,他分了一道分神,本体则闭关不出。
可分神修为终不及本体。
像师长卿这种修为,如果有人蓄意打搅,导致冲击失败……
这是宗门秘辛,不能被外人所知。
宋景晟顾及到一旁的沂晁,扯着满脸假笑的让他们好好玩,随即便关了传讯,眼不见为净,咬牙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亲自见到师弟。
恰逢布菜,郁眠枫用灵力取了小块烧鸡,放在从他袖口中钻出的赤狐口边。
沂晁盯着那火红的东西和白皙手腕,啧了声:“你怎么这么喜欢这破玩意?一点灵力都没有,走哪都要带着,给你师兄养不行吗?正好让他睹物思人,少找你聊天。”
“我下山时,本不想带它,但它从我师兄怀里跳出来,扒着我不撒手。”
郁眠枫淡淡道。
……话虽如此,普通凡物,至于这么照顾吗?
语毕,沂晁竟然瞧见喂了狐狸后郁眠枫拿起筷子,面无表情,尝了口这家酒楼的特色吃食,一道松鼠桂鱼。
沂晁顿时像是撞破了某种秘密般,稀奇地不说话,对着郁眠枫挑了挑眉,也跟着拿起筷子,默不作声开始吃饭。
确实是招牌美食,美味极了。
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饭后,两人找了家住宿的店。
他们特意要了两间紧挨着的房。来到走廊,沂晁朝着郁眠枫挥挥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少年带着火红的狐狸,猛地将房门关上,毫不留情,万分交流的意味也无。
沂晁遗憾地摸摸鼻尖:“对待宠物可比对待我好多了……”
郁眠枫身上穿的服饰是某种特殊法衣,不染凡尘,在遇到敌害时也能挡下几分,所以今天斩杀妖兽时,他身上没溅到半分血。
但即便是这样,郁眠枫也习惯沐浴一番。
他有些轻微的洁癖,对血液之类的气味很敏感,今日用了洁尘咒之后,却总有种古怪感觉。
屋内并不狭小,但也称不上大,比郁眠枫在宗门内的住所小太多了,放眼望去,也就一张床和几个蒲团。
郁眠枫把狐狸放在蒲团上,刚解了外袍,却忽然意识到,这只凡兽的小黑眼珠是在看向自己的方向。
他动作一顿。
片刻后,狐狸也被一同扔进浴桶。
虽然赤狐一直在郁眠枫的衣袍里待着,没有碰过脏东西。
这只狐狸温顺,不乱动地被郁眠枫搓着耳朵,两只前爪扒在他身上,前襟沾了水的毛发上坠着的玉也跟着水光发亮。
郁眠枫冲洗好后,走出浴桶,对着身着单薄里衣的自己和狐狸施了一个除水咒,去蒲团上打坐修炼去了。
他现在距离金丹中期不远,认真修炼,便能晋升小境界。
师长卿的话烙在他心中。
他不想死的太早,让师尊伤心。也不想残害别人,让良心过不去。
勤加修炼便好。
郁眠枫深吸一口气。
师尊此次闭关不知要多久……十年对于修仙一途太过短暂。
或许,等对方来到大乘期,出关后,自己也早已死去了。
十年。
修仙年岁无数,随着修为境界上涨,人的生命也被延长。
宋景晟早就元婴期了,距离分神期也不远。
他熟悉的人,都会亲眼看着他死去吗?
午时,窗外寂静。
屏息凝神静气。
城里有宵禁,在这里灵气稀微,鲜少修士,又不是边境战争频繁的地方,便很少有人夜间活动。
郁眠枫忽地听到些动静,睁眼一瞧,发觉是木门处传来敲门声。
无声抽出剑,剑身映着月色,寒锋逼人。
郁眠枫猛地扯开门,向对面刺去,动作到一半,意识到什么,却并未收招。
沂晁龇牙咧嘴,堪堪躲开这剑,小声嚷嚷着:“疼——”
少年面色一凝,盯了他半晌,这才收剑。
“什么事。”
沂晁盯着他的脸,倏忽微微一笑:“你有没有觉得身体不适之类的?”
郁眠枫蹙眉。
看他反应,沂晁继续道:“我怀疑掌柜的给我们下毒了,我在屋里待了一会儿就……闹肚子,头晕恶心。”
“你要干什么。”
“这是间黑店,我来找你,去问问那掌柜。”
沂晁突然攥住他的手腕,领着他往门外走,扯着嘴角笑了笑:“总不能留你一个……”
他话还未说完,郁眠枫猝然拔剑,寒澄澄剑身直指“沂晁”脑袋。
剑光袭来,下一刻,郁眠枫猝然睁开眼。
一切就像是梦一般,依旧是寂静的室内,他仍坐在蒲团上,与之前没什么两样。
月光从身后照下来,狐狸正趴在另一个蒲团上眯着眼睡觉,门窗紧闭。
但郁眠枫能感觉到,那不是梦。
他思忖着,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身上的法宝护心镜正散发着微弱的热。
有古怪。
静了一霎,觉察到隔壁半分声息也无,郁眠枫拿起本命剑,挥开自己屋内的木门,来到走廊,直直斩开沂晁的门。
沂晁还躺在被子里,听到声响,睡眼惺忪地看向他:“……怎么了?”
下一秒,剑光接踵而至。
幻境终于被迫消失,面前露出真实场景。
沂晁正坐在蒲团上,被一群黑气环绕,灵力紊乱,紧闭着眼,被挟持的模样。
他身上别的法宝显然不如郁眠枫的品阶高,并不致命的幻境,所以并未触动到本命护主法宝,只是被缓缓吸食着灵力。
……这鬼修起码是元婴期。
郁眠枫提剑便刺,对方好不容易在此处寻到金丹修士,自然也是不愿送手,还妄图攻来。
这里应该是事先被鬼修布下了禁制,声音传不到外面,否则惊动了普通人,郁眠枫还要顾及怎样才能护着别人全身而退。
天寰宗的剑诀本就对于邪门外道有着克制的作用,一时间,竟难分难解。
鬼修在此处太久,见不到几个修士,平常只能吸取普通人的血为食,虚弱许多。见渐渐不敌郁眠枫,他提着沂晁,挥出一道瘴气阻挡步伐,转身翻窗就要跑。
鬼修捉人,无非炼药,吸收修士精血,修习邪法人祭……不妙的是,沂晁仍是昏迷状态。
郁眠枫见状,颦眉,寒声道:“沂晁——”
剑光与声音一同袭来,只是这两者一同顿在半空中。
谁都没办法动弹。
只见沂晁脖颈上系着的玉牌越来越亮,越来越高,浮在半空中,到最后,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他注视着沂晁颈间。
缓缓地,那鬼修就像是什么物件,和那玉牌被一同逐渐碾碎,化为尘埃。
郁眠枫目视着这一切,在沂晁将要坠下去时,单手拽住他的衣领,御剑升了起来。
遽然,背后倏然传来一股令人胆寒的锐利锋芒,像是谁从高空处落下的注视,轻飘飘的一眼,却含着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