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西烬也心知肚明,所以鱼水根本不必掩饰。
“来之前西烬对我说,如果你愿意和他再打一场,他会改票投你为帝。只是那时候,他收下的就不是他所送出的火焰玫瑰。”如果他赢了,他收下的会是那朵真真正正的黑玫瑰。
这样筹码不对等的交易寒明都懒得理会。
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会输给西烬——如若真的需要他从三域里得到两域的选票,甚至他的首选就是西烬。因为他输不起,也不会输。
他之所以没有应下这份赌约,只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任何的选票。
各域的副手哪有什么蠢货?
在寒明无所谓他们互相知晓对方的行踪、无所谓诸王的选票以后,就等同于这位在对他们明牌说他会以另一条路称帝。
而除了过半的选票以外,宇宙里称帝的方式有且只有一个。
“……他想封禅,他竟然想要封禅!”
与此同时,即将回到东域行宫的安萤终于琢磨出了刚才因见到其他两域副手、而被他暂时抛到脑后的那个念头。
先前他在思索寒明为什么不要选票,又为什么放任北域之人邀战的时候就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现在他终于想明白了——寒明想要封禅!
他们脚下的这颗帝星位于四域正中心,是自古以来宇宙里祝福最盛的一颗星球。
比起投票这种后来人约定俗成的方式,其实还有一个只流传在古籍里的称帝方法,即帝星封禅。
甚至原本设下的三日流程也是为了封禅而准备。
第一日是封禅前的祭礼。
第二日是以勇士沐浴血火的交战为封禅献上祭品。
第三日则必须由第二日全胜的那片星域之王抛下战帖。
只要他在一日内胜过其他三域王者,那么无论那一夜的投票结果是什么,他都得以走向祭台,以绝对的胜利就此称帝。
因为3月3日是上巳节,即情人节,所以最后这一步又被北域人称为“天婚”。
北域称王是“代天巡狩”,北域人称帝即为“天婚”。
明明后者只是好事者的戏言,但这一刻安萤竟觉得合情合理,甚至再合适不过。
先前他还在想是谁让寒明如此天翻地覆。
现在看来不用再猜,那个人只会是凌宙。
正常投票不过半以致落选帝位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若是封禅失败,寒明在北域的声名必然会一落千丈。
即便如此,后者还是不曾犹豫地孤注一掷。
所以他何必再去担忧两人闹掰导致宇宙动荡。
这个宇宙里哪还有比这更直接的双向奔赴?
最后,安萤忍不住抱怨道:“真是的……明明我才是魅惑天赋者,到头来最让我动容的怎么是别人的爱情?”
现在他是不是该提前想想,对于这个宇宙里前所未有的“天婚”,自己究竟该随什么礼才好?
第89章 北域·终燎原(十四)
这一夜实在有点热闹得过分。
正是因为过于热闹, 送走了最后一位访客后,那份喧闹后的静寂也显得愈发分明。
“明明,刚才我在窗边都听见了。那些人说的是真的吗?东南西那三个家伙一个都不会投你?”
寒明闻言看了眼悄然落在他手边的公主。瞥见后者气鼓鼓的两颊后, 他笑着轻轻戳了下道:“是真的。”
今夜的来访者或许各怀目的, 却绝无一人说谎。
“那他们也太不讲武德了!你在三域当牛做马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等着, 我等会儿就叫我的小弟们在他们寝殿周围嚎上一夜,让他们一个也睡不着。等到天亮你再上去嘎嘎乱杀。这个宇宙不就讲一个‘胜者为王’吗?只要你赢了,管他什么票呢, 谁还能说你不是皇帝?”
不讲武德的究竟是谁啊?真难为自家公主能想出这种疲军战术。
虽然对三位王者来说, 睡眠早已并非必需品, 可若较真起来, 这个战术并非完全无用,毕竟有时候胜负的确就在毫厘之间。
但寒明却还是拒绝了。
因为他不会输。
说来可笑。四域所有人都知道,一旦他选择离开, 几乎就等同于永别。所以今夜哪怕三域副手来来回回, 三位王者依旧没有任何拜访之意。
当年的放手只此一次不可复制, 无论是何种谈判何种利益交换,到头来一如公主所言, 这个宇宙实行的终究还是最直白的弱肉强食。
而这正是寒明觉得最最可笑的地方。
这本来就是个一再强调着弱就该死的宇宙。即便他想要重订规则, 却也始终恪守着这并不成文的真理,直到跌跌撞撞爬到高位才有了些许回首俯瞰的余裕。
偏偏那位让他忌惮了二十多年,那个天生就位于一切食物链顶端的家伙, 最后竟是第一个放弃这个既定真理的傻子。
在所有人都好整以暇地等待来日时,唯独祂不问缘由地将性命放上那一面倒的命运天平。
更可笑的是,那家伙甚至都不是人。
祂是弱肉强食的宇宙本身。
愚蠢至此,蠢到寒明根本没办法看着祂满盘皆输。
所以公主什么都不必做。
毕竟他早已没有输的理由。
三月的夜依旧漫长。在无数人彻夜难眠时, 寒明却难得的无梦到天明。
当他再睁眼时,已是诸王大祭之时。
此刻日出未至,天际一片昏沉。寒明并未让殿外等候的礼官入内,只是独自换上黑金祭服漫步到了祭台的天阶之下。
只见祭台下层层叠叠的天阶延至四方。等到吉时来临,四域王者便会在祝文和礼乐中走向代表各自星域的天台,正式开启这场阔别数百年的辉煌祭礼。
对于这样的场合,哪怕是最桀骜不驯的西烬也在吉时前便抵达了起始点。不管其他三王是因何而早早出现在这里,最终的结果便是特意提前一刻抵达的寒明反倒是四王中最后一个到的。
而他刚一站定,不远处坐在西侧台阶上、正漫不经心地重复着以火焰凝聚玫瑰,再将其一次次打散这个过程的西烬就嗤笑着开口了:“怎么?北域的太阳和月亮和这里有什么不同,让你这么姗姗来迟?”
寒明没有顺着对方的话去与其辩驳时间问题。事实上西烬如此开口,在意的根本不是时间。
他只是异常纯粹地在找茬而已。
当初西烬能够一诺千金到放弃玉石俱焚,选择愿赌服输,已经是这位桀骜者最深的让步。今时今日无论西烬如何挑衅,就如他那身如火灼烧的红金礼服一样,皆是那日散不去的余烬所致。
然而接下来接茬的却并非被挑衅的寒明,反而是先前一直静立着注视夜空的南赫。
“太阳未至,明月未落,这就是夜色最美之时。”不知何时,南赫的眼已经从月亮的虚影落到了寒明身上,蓝底银纹的祭服顿时使得他身上那种深海逆流的潮意愈发分明起来。
与此同时,他平稳却意有所指的语调也随之响起:“——你永远来得刚刚好。”
毫无疑问,这一位话里说的也绝不是祭礼时间。
另一边,即便祭礼在前,依旧身佩凶器擦拭短刀的东曜闻言也抬起了眼。
同样是与东域旗帜同色的绿底金纹。但那墨绿近黑的色泽以及那庄严到苛刻的设计,不仅无法束缚凶兽,只会让他忍耐得更加危险。
而现在,这头雨林里隐忍到极点的凶兽终是若有若无地露出了他的獠牙:“现在离日出还有一小时二十七分。”
对上那双绿眸的一瞬间,寒明只听到一声轻到几近幻觉的低笑,还有一句比起问询更像陈述的反问:“这也意味着太阳很快就会升起……你说呢,寒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