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愿宇宙和平。”
“二愿万物安宁。”
“三愿流星不曾坠地。纵使祂真的坠落……”
前两愿与凌宙别无二致。甚至说到第三愿时,寒明也如前者一般笑了起来。
下一秒,他便继续道:“纵使祂真的坠落凡间,我也希望祂能浴火重燃,亘古高悬在天际。”
所以别死在这里,别死在这可笑的孤注一掷里。
而这便是独属于他的私愿。
说完以后,寒明一改刚才进香的礼貌恭谨,直接上前一步越过香炉来到祭台边缘——那也是最靠近整幅宇宙星图的地方。
不等众人反应,寒明已然抬手伸向了四域最中央的灿金星云里。
雾状的星云迷迷蒙蒙看不分明。
因为其特殊的地理位置,理论上来说它既不属于任何一片星域,也可以属于东南西北任意星域。寒明却无所谓星云的归属问题,他也根本不在乎自己这么做究竟合礼与否。
他本就不信天不信地,不信命运不信神灵。
于是这个瞬间,他就这么踩着祭坛边缘,卡在那稍不注意就要坠落的极限位置,硬生生将手伸进了那片金色的星云中。当他再收回手时,只见他的掌心已然落下了一缕星光。
——那是凌宙的愿望。
——北域的幸运儿名额,他抽中了凌宙。
早在西域植物疯长成灾的星球上,寒明就曾遥遥与金色星辰上的凌宙对视过一眼。所以今日当那片璀璨星云出现的瞬间,寒明对于它的来历就已经有了猜测。
那或许就是宇宙意志的真正所在。
即便它不存在于任何现有星图上,即便它的地理位置是最显眼的宇宙最中心,但寒明就是有这样的直觉。所以他这么做了。
纵使知道愿力凝结而成的星辰皆是乱序排列,他还是不曾犹豫地朝着那个方向伸出了手。
那是直觉,也是本能。
说得再可笑一点,那就像是无来由的天启,是神明一瞬间的感召。
既然凌宙都敢赌上性命孤注一掷至此,他又有什么不敢赌的?
宇宙和平也好,万物安宁也罢,无论是星辰高悬还是浴火重生,以上一切的大前提都是身为宇宙意志的凌宙未曾死亡。
今日他刻意改换祭礼的顺序,许下了这种几乎敕令凌宙活下去的愿望,赌上愿望实现的概率和他所有天赋所带来的一切加成,原本的随机偶然在这一刹那只会成为100%的必然。
星星都已经如此炽热地朝他坠落,哪怕他再怎么眼瞎耳聋,也没办法忽略那燃骨沸血的余温。
所以他不可能抽不中凌宙。
事实也的确如此。
于是那颗亘古的星星,此刻终是静静落在了他的掌中。
第92章 北域·终燎原(十七)
直播间内的观众们或许不明白寒明为什么一反常规地颠倒抽取顺序, 并对此有些云里雾里,然而四方祭台上的王者们此时却已了然。
因为在那颗愿望凝结而成的星星落入寒明掌间的一瞬间,四域星图内的所有星辰都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西烬没有去看骤变的西域星图。早在寒明焚香祭礼、走向祭台边缘前, 甚至早在寒明于祭台上垂眸沉吟时, 他就已经悄然撩起那双猩红的眼,在香火的明明灭灭中无声凝视着寒明。
而当寒明与其说是抽选, 不如说是直直摘下那颗宇宙中心的星辰后,他全然无视了祭礼的肃穆,就这么神色不明地重复道:“‘三愿流星不曾坠地’?”
随后他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地继续道:“——哪、一、颗、星、星?”
同样的问题, 同样的明知故问。
所以同样的不需要回答。
这一次寒明也确实没开口, 只是稍纵即逝地扯了个笑。
哪里还需要回答什么呢?
在星星落入寒明掌间的那一刻, 四域已知未知的星球就于同一时间停止了那过于夸张的进化。
在场者虽然都在庄严的祭台上进行着最盛大的祭礼, 但这四位里却无一人真正尊崇天意,更别说让他们去相信天上会掉馅饼这种童话故事了。
于他们而言,先前的那些星球就像是油门踩到底的失控车辆, 谁也不清楚前方是悬崖还是通途。哪怕是天生就游走于失控边缘的西烬, 面对这样的未来也只剩下烦躁。
而现在, 刹车似乎终于姗姗来迟,一切的失控皆被一朝限速, 就连肆虐车外的暴风雨也变成了润泽万物的细水长流。
这里没有瞎子, 也没有傻子。
这般一呼一吸间影响整个宇宙的阵势,除了那位宇宙意志,还会有谁?
于是此刻寒明手里的那颗愿望之星属于谁, 根本就无需询问。
“的确是幸运儿。”和习惯挑衅的西烬不同,近来东曜都很少开口。哪怕天亮前再遇寒明,他也只是比平日多说了几句。
因为他是一个一旦决定就不会回头的人。
比起承诺比起挽留,他更信奉手中的刀刃。既然在那场太阳雨下就已经决定再见时会刀刃相向, 那么只需要以交锋后的胜负作为他们的结局便好。
要么掠夺到心仪之物,要么被猎物反啄而死。除此之外,又何须多言?
然而当寒明在祭台边如此明确又如此笃定地握住那颗星星以后,东曜终究不可自抑地开口了。
人类追逐太阳并不需要理由,反正他就是个感性动物。那么凡事都讲究缘由的寒明,今日不顾仪式摒弃理性地伸手摘星,又是因为什么?
对此,他只能当做是对方足够幸运,是个名至实归的幸运儿。
许是自己都无法相信这种自欺欺人,说着说着东曜忽然笑了起来:“所以横征暴敛,天潢贵胄,统统少了点运气是么?”
那是一个异常少见的笑,也是和西烬异常相像的笑。
唯有这个时候,东曜那掩在百无聊赖下的分明骨相才显露了几分。此时屏幕外无论谁看到这一幕,恐怕都不会再怀疑他和西烬的血缘关系。
纵使若干年天各一方,那依旧是两头如出一辙的凶蛮野兽。
今日早已无人需要回答。
“贪恋太阳的温度,被灼伤也早有预料。”和西烬几近暴怒地烈火焚香不同,东曜没去过多摧残面前的祭炉,他只是看了眼已然大亮的天色,然后将刀尖抵在线香的火星上。
下一秒,特制的线香一如西烬炉中般,霎时间只剩余烬。
谁也说不清祭台点火和祭台亮刀到底哪个更加大不敬一些,总归他们都已不求神明庇佑。
东曜接下来的话也证明了这一点:“没有打一开始就被偏爱的运气也无所谓。”不如说他从来就没有这种东西,毕竟一路顺遂者又怎会觉醒名为“横征”的掠夺者天赋?
言语间东曜未曾收刀入鞘,反而抬手将刀刃刀鞘犹如祭品般放在了祭台中央。而那双绿眸则是穿过祭台,平静却坦然落到了寒明身上。
“既然求神无用,那就舍去那些虚与委蛇,让我们直接快进到永恒的丛林法则吧。”
“你不会输,我不想输。”
此时此刻,寒明依旧没有开口。
从昨夜三王无一拜访,就注定他们最后会回归到最原始的弱肉强食。如今东曜不过是提前开启了既定的战斗宣言罢了。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这一点他认,他们也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