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赫有的情绪,他一样不缺。
南赫没有的那些东西,也深埋在他这具人类躯体里。
所以他根本不需要什么移情,更不需要别人的情感——他早已如此在意着他的星星。
那不是宇宙意志对人类固有的大爱,那是他那颗人类之心对寒明的一次次心动。
他或许爱着寒明。
如果这就是爱的话。
原本寒明还在纠结于白雪天赋生效的事——虽然先前他的危机预感已经告知了他这个结果,但正常来说,这件事根本不可能发生。毕竟凌宙的实力远胜白雪。
更何况凌宙一看就不好惹,白雪当时到底怎么会一眼将目标选定在凌宙身上的?
然而瞥见窗外铺天盖地的烟花后,他却下意识地想起了一件事。
那就是南赫先前许下的心愿。
南赫想要月亮坠落凡间,而现在南赫的天赋还在生效之中。如果说今夜的所有发展都是朝着他最有可能留在南域的情况进行的话,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要是凌宙真的被白雪转移情绪的天赋搞得暂时性发疯,出于对凌宙的忌惮,他或许会直接切断凌宙对他的感知。
然后他大概率会秉持着“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的观念,不再第一时间奔赴凌宙可能会去寻找的西域,而选择在南域多留一段时间。
不过“天潢贵胄”再怎么让人心想事成,也终究有所极限。
显然,宇宙意志并不在它的影响范围内。
念此,寒明再度看向了凌宙。后者那双金眸依旧如此晦涩,也依旧如此辉煌。
解决完今夜那些莫名其妙的状况后,冷静下来的寒明终于有时间去细想先前的一个疑惑。
既然此时此刻凌宙表现得如此正常,那么为什么他的危机预感会叫嚣成这样?
就因为今夜凌宙的情绪值变成了“1”吗?
等等。对人类来说,情绪值从“0”到“1”仅仅只是一个极其微小的改变。
可凌宙是没有感情的宇宙意志。
对于原本接近于数字生命的他来说,“0”到“1”意味着什么?
如果他没想错……在二进制的数据世界里,它似乎意味着一切的一切。
第48章 南域·月胧明(二十三)
此刻《神降之夜》悄然步入尾声。
于终末的旋律中, 寒明撩起眼皮,试图捕捉凌宙的神情。
在没有旁人的情况下,后者那张轮廓锋锐的脸在光影中充斥着一种寂静无声的压迫感。配着那双野兽般的黄金之瞳, 寒明所能看出的除了危险, 危险,还是危险。
如果情绪值为1已经是这个程度, 那么当其到达10甚至100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这一刻他算是发现了,凌宙既没有清醒, 也没有发疯。
他只是在清醒着发疯罢了。
“在想什么?”
听着耳畔的低声询问, 寒明忍住被危险生物靠近时的那种战栗本能, 最终意有所指地回了一句:“在想这场跨年宴真会选曲。”
可不是会选曲吗?
今夜岂止是神明降临?
今夜就连神明的人类之心, 似乎也在逐渐苏醒。
“那么在这一曲尾声里,你还想跳舞吗?星星。”凌宙像是听出了寒明的明嘲暗讽,又像是什么都没听出来一般, 仅是理所当然地朝他伸出右手, 既放肆又克制地邀请道:“如果不想的话, 那就走吧——我们离开南域。”
“你不喜欢这里,我也讨厌这个地方。”
看着眼前那等待回应的右手, 听着耳边徘徊的乐曲终章, 再联想到此时此刻他们身处在最奢华的宫殿里,最盛大的跨年宴上,寒明忽然觉得有点荒唐。
因为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对白, 简直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王子与公主的私奔场景。
然而一旦结合窗外的血月、窗内的遍地血色,原本的浪漫故事瞬间就变成了血腥童话。
所以他才觉得凌宙难以理解。
不该傲慢的时候傲慢至死,该傲慢的时候又偏偏像个人类。
念此,他凝视着眼前这位不容忽视的天大麻烦, 实在忍不住扯出一个假笑道:“原来宇宙意志也有喜好?我该不会疯到幻听了吧?”
凌宙闻言表情却分毫未变。
他只是平静地回道:“病的不是你,是我。”
“我很早之前就告诉过你,我生病了,星星。”
对宇宙意志来说,产生人类之心的那一刹那,就注定了他已经病入膏肓。
而这个宇宙里唯一能救他的药,只有他的星星而已。
身为星星的寒明此时却破天荒地被堵住了话茬。
因为当初凌宙确实跟他说过这件事。只不过当时他念及凌宙情绪值为零,秉着不多事的原则,他便刻意忽略了这一点。
没想到即便他严防死守地没有去教凌宙何为人类何为感情,这家伙为了能搞懂那些情绪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在今夜主动放任白雪的天赋对他起效。
虽然在凌宙放海的情况下,巨大的实力差距只让移情起效了一瞬。但就这短短的一瞬间,足以让凌宙对感情二字有了概念。
这位宇宙意志就非要这么野蛮生长是吧?
早知如此,当初他就该将这位给直接忽悠偏了。
想到这里,寒明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他瞥了一眼凌宙未曾放下的手,也懒得再跟这家伙多掰扯什么,直接朝着昏迷的白雪走去,准备如约带人一起离开这里。
可就在他错身而过的那一刹那,凌宙却握住了他右手道:“该走了,星星。至于他,等到了车上,我会将他传过来。”
寒明闻言干脆也不去废那个事了,任由后者带着他离开这遍地狼藉的宴会厅。
毕竟南域之事已经终结,他确实再无留下的理由。而他也没必要在这危机预感片刻未停的时候,在这种无所谓的细节上继续刺激凌宙。
就在寒明即将走出宴会厅的一刹那,他垂落在身侧的左手手腕却被人骤然攥住。
此时自左手手腕处传来的冰冷体温,似乎在无声诉说着动手者的身份。
——那是南赫。
——那也只会是南赫。
寒明顺着腕间的温度看向了勉强靠在墙边的南王。
说实话,近距离感知到刚才凌宙晕眩众人的威势后,寒明真的没想到南赫会在这种时候醒来,而且恰好清醒时就处于宴会厅门口,以至于巧到能在他离开的前一秒拦住了他。
说起来刚才凌宙直接让他走,该不会是 料到了这一幕吧?
算算时间,他要是没有因为白雪的事和凌宙耽搁了一会儿,现在说不定刚好和南赫错开。
不过能在这种时候清醒过来,显然已经是南赫的极限。
寒明垂眼扫过地面上的玻璃碎片,然后将目光落到了南王掌心仍在不断滴落的血液上。
从这两点不难看出,此刻这位到底是如何强行保持清醒的。
而南赫借着疼痛强行清醒后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新年的第一夜,就要离开这里吗?”
不知何时起,窗外已经暴雨倾盆。
只一瞬,暴雨就淋落了连绵不绝的月光雨,骤起的狂风也吹散了墙边的月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