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天真可笑。
是他愚昧无知。
多年前萌生的幻梦的愿望在此刻被打的粉碎,连带着五年前怀揣意气的少年一块。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脖颈后仰划出一抹脆弱的弧,眼底却如锋利见血的刃:“放开他们。”
一字一顿:“放、开、他、们。”
沧澜仙尊充耳不闻,冷漠地将小白的身体扔到地上,砸出一声微滞的闷响。
商扶砚抬起头,嗓带怒音,“我叫你放开他们你没听见吗?!”
周身的妖力运转,仙绳散发阵阵幽光。
“你不要白费力气,你越是运转你便越疼……”
他话音未落,就被商扶砚讥诮的冷笑打断:“解沧澜。”
字字泣血般:“本殿下给你好脸给多了是吗?!”
强盛的妖力运转间,那被紫烟禁仙尊锢住的噬灵蛇鞭竟也散发妖力回应。
“以我魂召,供我驱策——”
“噬灵蛇鞭,召来。”
“碰——”一声巨响,仙绳炸裂开来,骨节长鞭如银蛇出洞挣开桎梏飞到商扶砚手中,鎏金色的瞳被血光侵蚀了个彻底,他屈指随意抹去嘴角的血迹:“不是怕吗?不是忌惮吗?那本殿下就让你们尝尝,这鞭子挥在人身上是何等滋味!”
“沧澜九……”
“紫烟……”
“滚开!”长鞭撕裂空气间巨蛇直击而上,商扶砚转腕甩鞭,缠上解沧澜的腰狠狠一扯,大片的皮肉甩出,血液飞溅。他动作很快,一击后直捣紫烟仙尊门面,“你也别想逃!”
他没有留手,一鞭几乎把人甩飞了出去。
周媛惊恐地捂住嘴:“小砚!手下留情!不然……不然……”
韩玄挡去凌厉的鞭风,颤声道:“不然你就真的回不来了,商扶砚。”
商扶砚嘴中生出两枚尖锐的牙,声音寡淡:“那我就不要再回来了。”
他抬手扬鞭——
“大师兄!!”
“商扶砚!!”
“砰——”
沧澜塔被一阵可怖的灵力削去的塔顶,明亮的日光倾泄而进,湛蓝的天空倒映在所有人眼中。
“……怎么可能,沧澜塔被毁了?”
众所周知,五座仙塔不仅是仙尊灵力所雕砌,还有不周山秘阵加持,说一句牢不可破也不为过,想进非得靠对应长老灵力认证不可,竟然生生被削成两半了?
解沧澜亦是不可置信,声音撕裂:“谁……卿玉融?”
商扶砚倏地抬起头,白衣仙长赫然出现在眼前。他握紧长鞭,师尊的实力他是知道的,比四位长老加起来还要厉害,若是他也加入,那能打过的机会就少了很多,那——
卿玉融的声音落到所有人耳朵中:
“阿彩,你受伤了。”
“师尊带你回家。”
商扶砚一愣,像是有什么坚硬的防线猝然倒塌了。血红的眸子淡化成灿金色,心底满腔的委屈再也压制不住,溢了出来。
他手指一松,武器掉落在地,像个无助的小孩似地张开了双手。
卿玉融眼神一凝,飞身接住他:“阿彩。”
他语气哽咽:“师尊,你怎么才来,他们……他们欺负我,还伤害我的朋友。”
“我好疼,我好疼啊。”
“卿玉融!!”解沧澜捂住伤口上前,“你疯了是不是?毁沧澜塔可是大罪!!你还敢包庇妖物!”
“滚开。”卿玉融心脏几乎要碎成屑了,声音发紧满目冷冽,单手挥出问月十二式,一剑把人打进墙里,“畜生东西。”
一剑不够,他又是一剑十二式划开了紫烟的胸口。
商扶砚两手圈住他的脖颈咽呜:“师尊……”
“乖,已经没事了。”
“师尊带你走,你的朋友师尊也会救。”
沉重的巨石终于落了下来,商扶砚失去了所有力气,人形都无法维持下去,飘渺的烟雾后,一条小蛇缠上了卿玉融的指尖。
一条不过一指粗的小蛇。
白如玉石蛇身覆着流光闪色的鳞片,在淡淡的日光下流转浅绯色的光晕。
不过因为受了伤,流光溢彩闪鳞已经暗淡了些许。
第110章
商扶砚在蚕丝锦被里睁开眼, 尚未认出自己身在何处就被一只散发寒气的大手轻轻拖了起来。他下意识缠进指缝,蛇身像一条柔软玉带拂过指节。
“阿彩。”卿玉融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蛇脑袋,“睡醒了吗?”
他召出996:【小九九, 现在是什么情况?】
996扇动翅膀, 惊喜道:【阿彩你终于醒了, 你睡了三天!那天仙尊来带走你, 他可生气了。离开的时候把那什么沧澜塔削平了!惊动了整个不周山!】
【然后当着四位仙尊还有掌门的面大摇大摆把你和你的朋友都带走了!走之前还说——】
卿玉融垂眸注视着掌心的小蛇, 单手持剑直指不周山, 淡声道:“动本尊的徒弟前,先过问月剑。”
商扶砚眼睛瞪大一瞬,情绪激动之下“砰”地变回人形。他被卿玉融托在手心,变成人形后整个人都坐在白衣仙尊腿上,胳膊也软软地圈住他的脖颈。
他无心顾及这些, 急急道:“师尊,我的朋友呢?他们怎么样?”
卿玉融一顿, 伸手拖了把他的屁股让他完全嵌在自己怀里:“师尊已经给他们疗伤,已无大碍。”
“待他们苏醒,师尊带他们来见你。”
商扶砚松了一口气,泄了力道趴在他的肩头, 闷声道:“师尊。”
卿玉融被这副全身心依赖的模样取悦到, 嘴角勾起一抹淡弧,偏头和他脸颊相贴:“嗯?”
“……他们都想杀我。”
“那阿彩就永远呆在师尊身边, 哪里都不要去。”卿玉融摸了摸他的发, 语气低沉暗哑带着诱哄, “师尊身边是最安全的。”
“不周山的朋友都保护不了你,只有师尊可以,不是吗?”
商扶砚敏锐地觉得不太对劲, 动了动身子抬起头:“师尊?你怎么了?”
卿玉融宽大微凉的手掌遮住少年半张脸,拇指拭过泛红的眼睑:“阿彩为什么这么问,师尊说的不是实话吗?”
“可是……”商扶砚抿了抿唇,小声嘀咕着:“哪里都不去很无聊的。”
“阿彩想去哪里呢?想去找谁呢?”卿玉融手掌收紧,低眉看他,瞳孔一圈发散发散:“师尊身边就是最安全的。”
商扶砚猝不及防撞入他的眼瞳,身体狠狠一颤。他脑袋控制不住开始发晕,像一锅煮沸的麦芽糖鼓着泡泡,一个泡泡炸开的瞬间他的意识就模糊一分。
他的身体落在一个泛着寒意的怀抱里,舒适的他不想挪窝,耳边的声音也宛若直击灵魂似的让他不自觉去信赖、依恋。
“阿彩,哪里都不要去。”
“呆在师尊身边。”
“永远不离开。”
商扶砚软倒在他怀里,眼睛半阖:“……嗯。”
卿玉融轻啄他的唇:“答应了吗?”
少年声音轻软:“答…应。”
“答应什么?”
“呆在师尊身边,永远不离开师尊。”
卿玉融笑了笑,屈指擦过他长卷的睫:“好乖。”
*
若是仔细算来,这是卿玉融和商扶砚第一万零一次相遇。
卿玉融出身于修真世家,在他出生之时卿家已经败落了,曾经在修真红极一时的卿家早已在光阴流逝中化作一缕尘埃。
他出生那年,路过的算命先生说他是那个命中注定重振卿家的人。于是,没有任何余地的,他成了肩负卿家未来的天选之子。
他五岁拿剑,七岁练阵。剥夺了自由,失去了本该属于他的那段天真浪漫的时光。好似他生来就是为了撑起卿家的未来,生来就是棋盘上一粒仍人操控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