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千算没算到林诉野会和他来一个食堂吃饭。
南恩就餐的地方一双手都数不过来,花样多的让人眼花缭乱,只要你足够有钱,想在学校吃什么都可以。
江为止没有踏足过别的地方,素来只在最普通的食堂吃饭,那也是学校少爷小姐从来不会来的地方。林诉野和周观棋结伴来的,两人在他对面放下餐盘大大方方落座。
“……”江为止咽下嘴里的饭,只字不言,埋着头想速战速决。
“为止?”林诉野试探开口,“我也可以这么叫你吗?”
“……”他想不通为什么学校的大少爷都这么热情,“……都行。”
林诉野眼里蓄了点笑意:“你今天送我的饼干超级好吃,是在哪里买的?”他这话没半点夸张的成分,完全是在吃到的第一口就起了要多买一点放在家里的心思。
江为止顿了顿:“自己做的。”
周观棋一口饭噎在嗓子眼里,憋得精致无俦脸扭曲一瞬,小少爷颇有些义愤填膺:“自己做的?为什么从来没给我送过!我们之前可是有一段感天动地的同桌情呢!”
刚开学的时候江为止和周观棋当过同桌,那时周家手里刚开了一条餐饮副线,顺带搞了条零食连锁。店里要搞选品,周观棋有一阵新鲜劲,包里没装书,天天背一包零食来学校软磨硬泡请江为止试吃,让他提意见。
现下店子已经装修营业了,一口气在云市开了大几十家。里头九成选品都参考了江为止的口味,周观棋总开玩笑说那是江同学的私人零食店,干脆给他送了张卡,凡是周家产业进去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江为止没要,周观棋送了几次也没送出去,最后还是达成了一段作业换卡交易才勉强送了出去。
“……你没问我要。”江为止掀开眼皮扫了他一眼。
“你也没告诉我你会做!”
江为止眉稍抽动:我的错?”
“嗯,知道错了就好。”周少爷自动忽略了他话里的反问语气,接话道:“明天我也要。”
江为止:……
然而椰子酥事件到这还没完,在江为止再一次翻墙被抓后,林诉君站在墙下弯着眉眼看他:“小江同学很会做饼干?”
“学长怎么知道?”
问完后江为止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句废话,他是林诉野的哥哥,林诉野能从他口中知道自己爱翻墙,那他自然也能从林诉野那儿知道自己今天送出去的小谢礼。
江为止心里明白自己逃课被逮了无数次仍旧没被通报批评是这位会长在帮忙,便也顺着他的话道:“明天给学长带一份。”
林诉君笑笑,照例划去他的名字:“那多不好意思。”
“那算……”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江为止:……
*
夜色三楼闲人禁止,是给贵宾腾出的块最宝贝的位置,连服务员都鲜少上去服侍。
楚牧倚在栏杆上往下看,轻而易举就捕捉到了照片上的人。照片呈现的效果就已经很好了,没想到那个人竟然不怎么上镜,亲眼看见更为惊艳。
江为止正背着他的视线帮客人点单,瘦长的身形被不断变幻的暗灯圈住,背脊微微下蹋勾勒出的腰窝,弯曲的弧度是浑自天成线条,一笔而下,流畅到不可思议。
他弯着腰,露出一截后颈,在幽暗中白得几乎透明,像新月从云层边缘透出的光晕。只那么一截,便足够令人心神驰往,随意扫一眼,就能发现楼下卡座里或露骨或偷偷投过去的目光。
付唯在楚少爷身边做小伏低,领了服务员的活给他端茶倒酒:“楚哥,酒。”
楚牧没回头,随意伸出一只手,付唯便极有眼力见地把杯子递到他手上。
“他在这工作多久了?”
“三个月吧。”付唯说,“我帮哥打听了下,他来之后不少人想包他,男女都有。”
“这小子没同意。”说到这他还有些愤懑,怪不得这人昨天拒绝他拒绝的这么干脆,原来是早就见过各形各色富豪富婆了,瞧不上他。
付唯转而拍马屁道:“不过那些人肯定比不上楚家的,楚哥要是出手,他保准跟着走了。”
楚牧没回话,扭头问:“叙池,你觉得怎么样。”
被唤作叙池的少年正埋着头看手机,闻言端过付唯托盘上的另一杯酒上前来,往下看:“就这样,你喜欢?”
楚牧话里带了揶揄:“忘记程大少是有婚约的人,自然不会再看别人了。”
云市最顶的五家,林周沈程楚,因为多年前的老一辈的旧事,一直以沈家为分割线两两交好,王不见王。
近些年各大家族都有打破这道无形壁垒的意思在,顺势抛出了联姻的橄榄枝,毕竟婚姻向来是最坚固的统一战线。林程两家便蠢蠢欲动,有联姻的苗头。
程叙池干咳了一声:“只提了一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他僵硬地转移话题,看了眼楚牧,又扫了眼楼下的江为止,绷着声音道:“确实是你喜欢的类型。”
程叙池和楚牧一块长大,深知他的秉性,一眼就能瞧见他此刻藏在眼底的兴奋和玩味,在心里默默给人点蜡。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是多了一句嘴:“你爸不可能同意。”
言外之意就是看看得了。
楚总膝下只有楚牧一个儿子,对他宠到溺爱的程度,不给他继承家业的负担,要星星不给月亮,供菩萨一样供在家里。但唯有一点,玩可以不许在床上乱玩,理由很是简单粗暴,鬼知道会染上什么脏病。
楚牧嘴角微勾,手指摩挲雕刻着菱形花纹的玻璃杯:“我又不乱玩。”
他懒懒掀开眼角:“你以为我要搞霸王硬上弓那一套?”
程叙池没说话,给了个眼神,意思再明显不过,不然呢?
楚牧看着底下的人,眼底划过一丝戏谑的弧度:“你们说——我去追他,他会同意吗?”
付唯瞪大眼睛,连程叙池也没料到这遭,语气怪异:“你遇见真爱了?”
“怎么可能?”
“那你追他干什么?”
楚牧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双指放大给穿梭在各卡座间的少年拍了张照。随手一拍便是一副画,大少爷心情颇为愉悦地将照片设置为屏保:“自由恋爱,在楚老头允许的范围内。”
程叙池没懂:“所以?”
“难道你以为谈一个酒吧服务员你爸就会允许了?”
“我又不和他结婚,要我爸允许干什么?”楚牧端着副玩世不恭的恼人腔调,“况且这不是正好吗,等腻了就说家里不同意直接甩了。”
“而且。”他顿了顿,“这么多人想包他他都没同意,说不定是等着‘真心’呢?”
楚牧胳膊肘搭上程叙池的肩:“怎么样?”
程大少一巴掌拍了下去,感觉自己无形中把小服务员带进了火坑,冷冷道:“不怎么样,还不如包养,起码给钱。”
楚牧啧了声,偏头看向付唯,仰了下下巴:“你说呢?”
付唯收起瞪大的眼睛,竖起大拇指,嘴巴一张就是恭维:“好主意。”
楚牧冲他挑了下眉:“不是想知道他在手里什么感觉么?”
“我追到了告诉你。”
付唯狗腿一笑。
纵观全程的程叙池木着脸评价:“不给钱还骗心。”
“你好贱。”
“我鄙视你,楚牧。”
这人讲话犀利不留情面,楚牧无所谓地耸了下肩,仰头了口酒,重新把目光落在江为止身上。
这一次,底下的人似有所感,转过了头,向三楼黑得不见人影抛去了一个眼神——
那是一双极冷的凤眼,狭长,眉梢微微上挑,像薄刃划出的弧线。凛冽的眼瞳映着暧昧的灯光,却半分情绪也无,如深潭表面凝着的一层薄冰。美得锋利,又冷得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