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诉君说:“那小江同学得先告诉学长为什么周末在医院,我们一换一,好不好?”
江为止一愣。
林诉君望着他的眼睛依旧恬淡柔和:“了解是相互的,不是吗?”
“我……”江为止有些无所适从,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家里的情况跟外人提起过,嘴唇张张合合好半天说发出声,“奶奶生病了,在住院。”
“所以每天翻墙打工是因为要赚医药费吗?”
“嗯。”
“家里其他人呢?”
“妈妈走了,爷爷离世了,爸爸不管这些。”
林诉君看着他没有情绪起伏、宛如缄默冰山般的侧脸,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不是在说自己。他安静半晌,忽然道:“很辛苦吧,为止。”
“铮”地一声,像是脑子一直以来拉紧的弦被人拨动了。很轻一下,带着春水滑过卵石的细腻感,轻而易举让他卸下了冰封的伪装。
“我……”江为止说出的话已然不成调子,“还好。”
林诉君叹了一口气,屈指擦过他的眼睫,指节上沾上一点晶莹:“不累的话,为什么哭了呢?”
江为止抬眸,两串长泪就掉了下来。划过侧脸,吧嗒坠落洇湿裤子。
“学长,我真的不……”
林诉君掌心贴住他的后颈,轻轻把人往怀里一带,让他埋在自己的颈窝。他苍白的嘴唇擦过少年的耳廓,温热手心拂动像在给野猫顺毛:“不那么坚强也完全没关系。”
许是他的语气太过惑人,也可能是一路走到今天真的太累了,江为止心中的高塔坍塌了彻底,双臂紧紧圈住他的腰肢,深深埋进他的颈窝咽呜出声。
发泄完后林诉君按着他的后颈没让他起身,江为止就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小动物似地蹭了蹭。语气沉闷,带着鼻音:“学长,你还没告诉我你生什么病了。”
林诉君被他这点执拗逗笑了,回道:“先天性心脏病。”
“这个月准备手术。”
哭得泛红的凤眼倏地瞪圆,江为止起身,说出来的话乱七八糟的:“那……那严重吗?会有事吗?那……我是不是打扰了?”
林诉君一一回答:“不算太严重,不会有事,不打扰。”
“倒不如说,为止来看我我很开心。”
江为止声音很轻,生怕打扰他:“真的吗?”
“真的,放心吧。”林诉君搓搓他的脸,“不要多想。”
“下午阿野和观棋要来医院看我,要等等他们吗?”
江为止摇摇头:“奶奶下午有个项目要做,我得陪着,等下一次有机会再……”
说话间病房的门再次被敲响,江为止以为是林诉野来了,结果推门进来的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陌生少年。
很高,瞧着很不好接近。倒不是长得冷,单眼皮下三白,高挺的鼻梁和薄而锋利的唇部线条自带了点凶感,好似下一秒就会皱眉吐出刻薄的话语。
林诉君歪头看了一眼:“小池?”
程叙池看见坐在床边的江为止,大脑宕机发出一声剧烈的嗡鸣,忽地刷白一片。
第122章
江为止站起身:“那学长我先走了。”
林诉君颔首, 轻轻笑了笑:“好,有时间可以再来找我。”
“好。”
江为止每走一步程叙池的心脏就紧一寸,擦肩而过时拳头大的器官几乎要拧成一团。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最后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脚步声渐行渐远, 程叙池心神不宁地回头看, 直至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廊道尽头。
林诉君眸光晃荡, 虚虚眯了眯眼, 指尖轻点被褥, 缓缓开口道:“小池,你认识为止吗?”
程叙池那点牙尖嘴利向来在这个人面前发挥不了半点,垂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神:“……没,只是眼熟。”
“是吗?”
林诉君拿杯子想喝水,程叙池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给他端茶倒水。轻轻揽着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慢慢将杯口递到他唇边,小心翼翼问道:
“君哥,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林诉君抿了口水润了润唇:“是我的学弟。”
程叙池提到嗓子眼的气还没下去,就听见他又说:“挺不容易一小孩的,我把他当弟弟看。”
“……”
话音落地,程叙池呼入鼻腔的气体都是凉的, 心肺冷了个彻底。
*
江为止回到病房的时候奶奶还在睡觉, 他便出了住院楼准备去餐馆炒两个菜上来。小老太太脾气古怪的很,早餐的不爱吃面馆的面, 包子油条也一概不吃, 只有中午晚餐能吃饭馆里的东西。
眼下正值饭点, 这一块又靠近医院,餐馆的人很多,队伍在外排起长龙。江为止领了号码牌一看已经到了八十五, 广播叫号才喊道三十七。
他揣着号码牌找了个人少的位置等,高高瘦瘦的人影立在树下,吸引不少过路小姑娘的目光,只不过他插着兜垂着眼瞧着不太的高兴的模样让人不敢贴近一步。
其实江为止什么都没想,更没有不高兴,只是他穿少,风一扫他冻得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
楚牧坐在车里,隔老远就发现了他。他本来只是闲着无聊陪程叙池探望他未来的准未婚夫,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收获。当即就下了车朝着人走过去。
“好巧啊,江同学。”
江为止抬头,稍稍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
这几天他总会在各种地方遇见这个人,公交车上就不必说了,跟固定npc一样准时刷新在他边上的空位。跳下院墙第一眼也总会看见他的脸,甚至凌晨从夜色下班的时候也能碰见他。
就算人不在手机上的消息也无孔不入入侵他的生活。
次数频繁到他都要熟悉身边有这个人的存在了。
“陪朋友来办点事。”楚牧看着几乎要排大马路的队伍不动声色皱了皱眉,“你在等这个吗?”
“嗯。”
“这么冷。”他看着江为止微微发白的唇,“这个要等多久?”
江为止夹起号码牌晃晃。
楚牧心里估算,得出来的结果让向来饭来张口的大少爷眉头没忍住抽了抽。他不经意滑动指尖接了个闹钟,往边上走了两步:“我接个电话。”
走到一边的大少爷反手打给了管家:“楚家离市医院最近的宅子是哪一家?”
管家道:“少爷,是湖心别楼,开车大概五分钟。”
“叫人送饭来。”
管家一愣:“送……送饭?您要吃什么呢?”
楚牧顿了顿:“就随便炒,和普通家常菜一样。二十分钟能送到吗?”他补充道,“弄成外卖盒的包装的样子。”
最近少爷提的奇怪要求真是越来越多了,管家抹去额头上的不存在的汗:“能。”
楚牧没挂电话,他不挂电话那头的人也不敢挂。
他看着江为止削瘦的身躯,又看着挤得满满当当的小餐馆,忽然开口问:“如果,在医院住院的人在饭点出来吃饭,想立马吃到饭,应该怎么办?”
这也超出管家认知范围了,他弱弱答:“直接开店?”
楚牧恍然,眉梢轻挑:“哦,那盘一个下来。”
管家:?
楚牧下了令便挂了电话,走回江为止身边:“刚刚我另外一个朋友约我出去吃饭,不过我已经订餐了。”
“别等了,吃我那份成吗?”他补充一句,“不吃浪费了。”
江为止一顿,狐疑开口:“这么巧?”
楚牧说白话向来不打腹稿:“嗯,本来以为我那个朋友会在医院呆很久,所以定了餐。”
他捉住江为止垂在身侧的那只手,这些天他已经摸清楚了这个人的性格。面对恶意面不改色,面对善意招架不住,小冰块似的,被投入如冰窟来去自如,但……只要是带着一点热气的环境,就会慢慢化作一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