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混杂着暴戾与焦灼的深潭,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吞噬。
齐小川的喉咙里堵着血沫,却在那目光的压迫下,连咳嗽都硬生生咽了回去。
此刻他才真正明白。
他与周砚,从来都是不平等的。
齐小川被粗暴地拽起。
此刻他浑身发抖,说不清是愤怒多一些,还是后怕更多些。
周砚突然伸手将他打横抱起,体温透过衣料灼烧着他,那股令人安稳的檀香味霸道地往肺里钻,莫名让人安心。
他该推开这个疯子的,可身体却背叛意志般松懈下来。
齐小川咬紧牙关,心头那股无名的火与依赖交织翻涌——
他盯着周砚的脸,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颠簸的车内,齐小川疼得倒抽冷气,但倔强地强忍着,愣是一声没吭。
他有点后悔了,好死不如赖活着。
周砚望着窗外跳动的火光,心知齐小川是真的生气了。
实际上,从看到齐小川蜷缩在墙角咳血那刻起,周砚就有点儿后悔今晚的事了,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情绪竟被另一个人牵引住。
车厢陷入诡异的沉默,只有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不多久,车子驶入周府,齐小川刚要下车,突然眼前一黑……
周砚眼疾手快接住他,直接把人打横抱起。
梅院里,路过的丫鬟小厮见状赶紧低头避开让路。
“去请王大夫和时度来。”周砚快速吩咐道。
他一角踢开了齐小川的房门,将人小心翼翼放在床上。
此时的齐小川安安静静,灯光下,周砚这才看清他的脸色很差,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与活力。
王大夫和时度匆匆赶来。
时度凑近检查,掀开染血的衣襟时倒吸一口冷气。
肋骨处大片瘀紫,肩胛的刀伤深可见骨,此时正泛着一股不正常的暗红,腹部还有骇人的青紫脚印。
“啧啧啧,”时度戴上手套,阴阳怪气道:“可怜的小白兔哟,出门时还活蹦乱跳的,回来就剩半条命了。”
王大夫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那刀伤,上手把脉。
“少爷,刀上有毒。”
周砚一顿。
“能解?”
王大夫沉思了一下,“老夫去配药。”
王大夫离开后,时度瞥了眼站在阴影里的周砚。
“肋骨断了两根,肺部严重出血,好在年轻,养个把月能好。”
周砚没说话。
时度熟练地清理伤口,每碰一下齐小川都会皱眉,发出微弱的痛吟。
(真是太特么疼了!)
周砚突然上前一步,却又硬生生停住。
转身走到窗前,背对着点燃一支烟。
时度手上动作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周砚绷紧的背影。
一个小时后,齐小川的伤口终于处理好。
时度收拾药箱准备离开时,周砚突然开口:“地牢里还有一个,别让人死了。”
时度脚步一顿,回头瞪大眼睛:“卢勇?你还留着那老狗的命?”
周砚掐灭烟头,声音平静得可怕,“不是他。”
时度叹了口气:“我这是造的什么孽,看完小白兔还得去看别的杂碎狗子。”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说真的,你对人家......”
“滚。”
时度挑挑眉,提着他的小药箱离开。
屋内陷入死寂。
“少爷。”
陆青的声音适时在门外响起,周砚看了昏睡中的一眼齐小川。
“找人来守着。”吩咐完后他便离开了。
周砚步出房间,夜风带着凉意拂过他的脸庞。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怪异的波澜。
陆青紧随其后,两人沿着长廊缓缓前行。
“少爷,卢勇抓到了。”
“嗯,别让人死了。”
陆青点头,然后便离开了。
周砚独自一人继续前行,心中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第21章
齐小川醒来后已经是两天后的下午了。
他醒来时, 窗外正下着雨,雨滴敲打在青瓦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眨了眨眼, 睫毛扫过眼睑时带来细微的痒意。
“醒了?”
王老大夫布满皱纹的脸映入眼帘。
“嗷!”齐小川动了一下, 扯到伤口瞬间蜷成虾米。
他忍不住低骂了一声:“周砚, 我日你大爷!”
“年轻人火气别这么大。”
王大夫伸手搭在他腕间, 温厚掌心贴着皮肤传来熨帖的温度。
“脉象稳了。”
他收回手, 从药箱里取出青瓷小瓶,“但肺络还有淤血, 这瓶‘雪里藏珠’早晚各服一丸。”
“现在就先服一粒。”
齐小川盯着黑乎乎的丸药,感觉颜色有些货不对板。
叫这个名字, 不应该是白色活红色药丸吗?
总之,绝对不应该是黑色的!
他表情有些拒绝:“这药丸,能有用?”
“能治你肺里的淤血。”王大夫慈祥地补充,“用天山雪蟾蜍的蟾酥做的。”
齐小川:“……”他现在吐还来得及吗?
门外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时度口袋里插着两支西林瓶晃进来, 见到睁眼的齐小川吹了声口哨。
“哟, 小白兔终于舍得醒了?”
那双含笑的眼睛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
“小时医生。”王大夫不赞同地皱眉, “病人需要静养。”
“知道知道。”
时度嬉皮笑脸地凑到床前,突然压低声音:“偷偷告诉你, 这两天周砚时不时过来。”
“谁, 谁要他假好心。”齐小川别过脸。
时度嗯了一声, 赞同道:“确实不能这么轻易原谅他。”
“男人嘛, 不能惯着。”
齐小川:......
果然是发小, 专干损人利己的事。
“今日给你换点西药。”时度突然正经起来,从托盘拿起针剂,“会有点疼。”
看见寒光闪闪的针头, 齐小川瞬间怂成鹌鹑。
“那、那啥……我突然觉得中医挺好……”
“怕疼?”时度挑眉。
“周砚左臂挨刀了可是连眼都不皱一下的。”
冰凉的酒精棉擦在臂弯时,齐小川抖了一下:“他......受伤了?”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时度的眼睛弯了弯。
他推完药液才慢悠悠道:“左臂挨了一刀,不过某人硬说擦破点皮,不肯让我缝合。”
时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担心他?”
“放屁!”
齐小川涨红了脸,“我是怕他死了没人给我发工钱!”
“嗯嗯嗯。”时度扶住他摇晃的身体,笑道,“放心,我不会告诉周砚你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他。”
前两日,放长线钓大鱼的卢勇被抓后,周砚当晚就带着白青,单枪匹马直捣其秘密基地。
二人仅凭己力,便一举端掉了五十多人的隐秘据点。
陆青带人匆匆赶到时,只见两人筋疲力竭地坐在地上,冷眼睥睨着满地翻滚的残兵。
周砚眼神凛冽如刀,周身散发着浓厚的戾气。
白青远远隔坐,不敢近身。
齐小川气得说不出话,索性重新躺下,闭上眼装睡。
时度也不拆穿,只是把药粉放在床头,嘱咐丫鬟按时煎药,然后拎着药箱离开了。
两人都是锯嘴葫芦。
王大夫把人赶了出去:“小时医生什么都好,就是长了张嘴。”
这话,齐小川很是赞同。
王大夫见状,轻咳一声:“那个,老夫也该去给夫人请脉了。”
接下来的两天,齐小川再没见过周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