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住她推拒的手,掌心传来微微的凉意:“下次你请,我等着。”
语气不容反驳,却透着温和。
两人并肩走出馄饨摊,街市喧嚣扑面而来。
转过街角时,莫奈停下步伐,“小川哥,我出来好一阵了,该回去给爷爷煎药了。”
“我送你,”齐小川不容分说地跟在她身侧。
巷子深处传来孩童的嬉闹声,莫奈的脚步渐渐慢下来,夕阳将她瘦小的身影拉得老长。
她第一次有这样的期望,希望着这条胡同能更长一些,再长一些……
齐小川回到周府的时候,太阳快落山了。
夕阳的余晖将周府的回廊染成橘红色,齐小川拎着药包慢悠悠地晃着。
手里拿着荷包。
“这针脚,那丫头刚学刺绣吧。”他嘀咕着。
忽然前方传来脚步声,齐小川一抬头,整个人僵在原地。
周砚穿着墨蓝色长衫走在最前,他身侧是蹦蹦跳跳的周暖暖,后面跟着摇扇子的时度和一脸正经的陆青。
四人显然刚从书房出来。
“小川哥!”周暖暖眼睛一亮,蝴蝶似的扑过来,“你出门啦?伤好了吗?”
齐小川下意识后退半步,目光却不自觉黏在周砚身上。
十多天不见,这人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唇线也绷得比往常更紧。
想来,应该是对卢勇的审问不尽人意。
“好、好多了。”他结结巴巴地回答,突然发现周砚的目光落在他手上。
周暖暖顺着视线看去,突然“哇”地叫出声:“这是哪家姑娘家送的荷包?”
她一把抢过荷包,指尖抚过上面的绣纹,“针脚虽然生涩,但心意很足呢!”
齐小川头皮一麻:“啥?”
“暖暖。”周砚突然开口,声音比往常低,“把东西还给人家。”
周暖暖吐了吐舌头,却把荷包举得更高:“二哥你不知道吗?女儿家的荷包可不能随便送人。”
她俏皮地眨眨眼,“《诗经》里说‘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这荷包呀——”
“是定情信物。”
时度“唰”地合上扇子,笑得像只狐狸,“齐先生好福气啊。”
齐小川顿时觉得手里的荷包着了火,烫得他差点跳起来。
“不是!这就是装东西用的!”
他手忙脚乱地扯开荷包口,“你们看,里面是只木雕小鸟......”
周砚的目光在荷包内里扫过,嘴角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分。
时度用扇子掩着嘴咳嗽两声,眼睛却瞟向周砚的侧脸。
啧啧啧,这脸怎么有点臭!
“哦~”周暖暖拉长声调,“定情信物还附赠小鸟呀?”
“我真不知道荷包有这意思!”齐小川急得额头冒汗,感觉解释道。
他那个时代,哪还有荷包。
“这是莫奈送的,就是上次在街上卖艺的那个小姑娘!人家才多大啊!”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周砚的眼神骤然冷了几分。
啧啧啧,时度“噗嗤”笑出声,扇子摇得更欢快了。
“原来齐先生喜欢年纪小的?”他故作惊讶。
“我不是,我没有!”
齐小川恨不得此刻多长张嘴,“我就是帮她打跑了收保护费的混混!这小鸟是她爷爷让送的谢礼!”
周暖暖突然“啊”了一声:“就是上次你为了救人,把自己搞得浑身是伤那次?”
齐小川:......
怎么整得好像所有人都知道!
“绣工拙劣。”那人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齐小川瞪大眼睛。
这人怎么回事?突然攻击人家小姑娘的绣活?
周砚把荷包抛还给他,齐小川手忙脚乱去接,药包“啪”地掉在地上,散出几片三七。
“我的药!”他急忙蹲下身去捡
“王大夫让你买的?”周砚突然问。
“啊?嗯。”齐小川愣愣点头,不懂话题怎么突然转了。
“三七成色不好,下次去回春堂买。”周砚说完抬脚就走。
(济世堂掌柜:……没人为我发声吗?我家药材何错之有?!)
齐小川蹲在原地,一脸茫然。
这人在生什么气?
要气也是他气才对吧?
他求助地看向周暖暖,却见小姑娘捂嘴偷笑,眼睛弯成月牙,快步追周砚去了。
时度慢悠悠晃过来,用扇子敲了敲齐小川的肩膀:“齐先生啊......”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周砚远去的背影,“有些人呢,就像刺猬,肚皮软得很,偏偏要竖着满背的刺。”
齐小川嘴角抽搐:“时医生,您能说人话吗?”
时度大笑,摇着扇子踱步离开。
陆青倒是很干脆,直接留下四个字:“我也不懂!”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齐小川攥着荷包站在暗影浮动的回廊里,猝不及防打了个寒颤。
一群莫名其妙的人!
心里却寻思着,是该寻个机会,和周砚好好聊聊了。
如今这般光景,实在尴尬,如鲠在喉。
周砚作何想法不得而知,至少他自己,是这般感受。
这念头一旦升起,便如野草般疯长,搅得他坐立难安。
越想越觉得胸口堵得慌,那点尴尬发酵成了实实在在的憋闷。
不行,今晚就得把话说开!
第23章
入夜时分, 时度前往周砚卧室替人换药。
“大少爷,该换药了。”时度语带几分讥诮。
他实在不是很理解周砚的行为。
还记得前几日冲进周家祠堂那刻,周砚背上纵横交错的血痕刺入眼帘, 陆青与白青侍立两侧, 竟无一人敢上前劝阻。
而这位周家掌权人, 竟为了齐小川, 执鞭自罚!
“你说你何必呢?齐小川早就没事了!倒是你......”时度边说边将上好的金疮药细细敷上。
“这般默默承受, 又不告诉人家,他如何知晓你为他所受的苦?”
周砚声音毫无波澜:“他不必知晓。”
终归是他亏欠齐小川在先。
无论是诱齐小川为饵, 还是令他重伤,皆是他亲手布下的局!
但卢勇不除, 无论是对周家,还是对齐小川性命,皆是悬顶之剑。
卢勇望向齐小川时,眼中那抹淬了毒的阴鸷杀意, 纵然掩饰得滴水不漏, 仍逃不过他的眼睛。
那眼神, 他再熟悉不过。
卢勇要杀齐小川!
“啧啧啧, 你倒是情深意重。”时度一连三啧,“我竟不知你何时这般有情有义了。”
他一把扯开对方袖口, “怎么?白天装阎王, 晚上偷偷给他试药, 真当自己是铁打的?”
别以为他不知道, 周砚前段时间可是时常半夜三更去人家窗外偷偷看人。
那股扭捏劲, 连大姑娘都没他这般。
“这个齐小川就如此……特别?”
时度口中的“特别”的意思,两人心知肚明。
周砚沉默了一下,说实话, 他并不清楚。
齐小川对他,从不谄媚,唯有危及性命时,才流露出畏惧。
可偏偏就是这个怂包,总让他一破再破。
“他身上的毒解得如何了?”周砚问道。
他没想到,卢勇居然在刀上摸了毒!
提及此事,时度便乐了,“解清了!解清了!”
“你又是百年野山参又是名贵雪灵芝、血蟾蜍的,老王心里直滴血,哪敢不铆足了劲把人治好?”
“这一回,你可是把他压箱底的宝贝都掏出来了。”
“就连那‘雪里藏珠’的药丸,都是整瓶奉上的,让齐小川当糖豆嚼着吃。”
“哼,他那些压箱底的宝贝,哪一样不是用我的银子换来的。”周砚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