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看向齐小川,“没想到齐先生竟然能自制。”
齐小川没有解释,只是小心地用针尖蘸了一点液体,在周砚手臂内侧划了一道细痕。
二十分钟后,皮肤没有出现红肿反应。
“可以试试。”齐小川松了口气,“但需要稀释后静脉注射。”
王大夫还想反对,白青却突然推门而入:“有动静,二房的人往这边来了。”
时度脸色一变:“他们怎么这么快得到消息?”
“不用理会。”陈子沉声道,“我已经让人通知了梦姨,她会想办法解决的。”
“现在是决定这个药,用还是不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齐小川手中的小瓶上。
那里面浑浊的液体,可能是救命的良药,也可能是致命的毒药。
“用。”时度突然说道,“我相信齐先生。”
齐小川惊讶地看向他。
“周砚为你挡子弹,这份情谊,希望你切莫辜负!”
王大夫叹了口气,让开了位置。
齐小川的手稳得不可思议,将稀释后的液体缓缓注入周砚的静脉。
完成后,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
“现在,只能等了。”齐小川轻声说,目光落在周砚平静的睡颜上。
随后,他便眼前一黑,紧绷的神经一松懈,整个人便坠入了昏沉......
一旁的陈子眼疾手快,及时托住他倾倒的身体。
王大夫探指搭脉,片刻后,说道:“无妨,力竭所致!”
陈子小心翼翼地将齐小川扶到墙角的木椅上,王大夫迅速取来薄毯盖在他身上。
“让他歇会儿,透支得太厉害了。”
房间里的空气凝滞如铅。
时度探出手去轻触周砚的额头,感受那滚烫的温度是否消退分毫。
齐小川在昏沉中动了动眼皮,没一会儿他便挣扎着想坐起,却被陈子一把按住:“别动,你歇着,这里有我们。”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过。
时度每隔半个时辰便俯身听诊,眉头紧锁又舒展。
突然,周砚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呼吸声不再嘶哑,转为均匀的浅鼾。
时度猛地抬头,眼中爆出狂喜:“退烧了!脉搏也稳了!”
齐小川闻声,强撑着睁开血丝密布的眼,哑声道:“药效……起效了。”
这回,他终于可以安心睡去了。
齐小川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仿佛要把前几日透支的精力全都补回来。
“齐先生醒了!”小翠刚好来放东西,见他睁眼,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倒了杯水走过去。
齐小川揉了揉太阳穴。
“周......少爷怎么样了?”他声音有些沙哑。
“少爷今早已经醒了,烧退了七八分,能喝些流食了。”
齐小川长舒一口气。
他接过小翠递来的水杯,温热的水灌入喉咙,这才舒服一些。
按理,他应该立刻去看望周砚的。
但不知为何,一想到要面对那个为他挡子弹的人,胸口就涌起一阵莫名的慌乱。
他低头继续喝水,以此来掩饰自己复杂的心情。
又过了两日,齐小川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色长衫,站在周砚院外的回廊上踌躇不前。
花园里的桂花开了,甜腻的香气随风飘来,枝上有几只鸟在跳跃鸣叫。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迈步,却听见院内传来时度和王大夫的交谈声。
“少爷刚服了药睡下,不宜打扰。”
齐小川的脚步戛然而止。
理智告诉他应该改日再来,但心底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
“齐先生!”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齐小川回头,看见春桃正抱着一盆新鲜桂花朝他走来,“您身体没事了吧?我们都担心死了!”
齐小川笑道:“我没事,就是太累了。”
“齐先生,”春桃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您今天还去花园讲故事吗?”
“姐妹们可都等着继续听您讲《泰坦尼克号》的下文呢!”
前两日,齐小川闲来无事,便在花园里给这群小丫鬟们讲起了这个跨越时空的爱情故事。
没想到她们听得如痴如醉。
“好啊,”他说,“等我先去喂了画眉鸟就去。”
一刻钟后,齐小川提着鸟笼来到周府后花园的凉亭。
令他惊讶的是,已经有七八个小丫鬟围坐在石凳上等候,见他来了,纷纷起身行礼。
“齐先生,您可算来了!”小翠兴奋地招手,“我们等您半天了!”
“是啊是啊,上次讲到杰克给露丝画像那里就停了,急死人了!”另一个圆脸丫鬟附和道。
齐小川将鸟笼挂在亭柱上,画眉鸟立刻欢快地鸣叫起来。
他苦笑着摇摇头,没想到自己还有当说书先生的天赋。
他在石凳上坐下,接过春桃递来的茶盏,故作沉思状:“上回咱们说到哪了?”
“说到‘我是世界之王’那里!”几个声音同时回答。
“哦,对,”齐小川啜了一口茶,眼睛微微眯起,“那今天该讲到冰山了......”
随着他绘声绘色地讲述,小丫鬟们的表情时而惊叹时而紧张。
当说到船体断裂,杰克和露丝在倾斜的甲板上艰难求生时,好几个姑娘已经红了眼眶。
“......海水已经漫到了腰部,露丝颤抖着抓住杰克的衣领,‘我不会放开你的手,杰克,我保证......’”
“呜......他们一定要活下去啊......”小翠已经掏出手帕抹眼泪了。
齐小川看着这群沉浸在故事中的姑娘们,心中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感动。
此时,周砚的卧房内。
白青站在一旁,向靠在床头的周砚汇报着这几日的情况。
周砚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铜制弹壳——正是从他体内取出的那颗子弹。
“......二房的人这几日安分了不少,夫人派人盯住了二老爷,暂时没发现异常。”白青机械地汇报着,声音平板无波。
周砚漫不经心地听着,突然开口打断:“齐小川这几日在做什么?”
白青愣了一下,随即掰着手指开始细数:“前天睡了整日,昨早起来喂了鸟,午饭后在书房看书,傍晚去花园散步......”
“哦,还给张妈讲了怎么做一种叫‘披萨’的西洋饼......”
周砚听闻揉眉:“他现在在做什么。”
“应该......大概可能是在给丫鬟们讲故事。”白青老实回答,“讲什么......泰坦什么号的故事。”
讲故事?!
周砚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这么多天,他将自己救命恩人丢一旁,居然去为小姑娘们讲故事?!
他的胸口突然涌起一股无名的火。
齐小川,好样的!
白青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的气氛徒然骤变,默默往后挪了半步。
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提到齐小川,少爷的心情就会变差。
那为什么还要提?!!
白青:......陆青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他不想做汇报这个工作,一点也不好玩~
“去告诉他,”周砚声音冷冷道,“我醒了。”
白青点头如捣蒜,转身就要往外跑。
“等等。”周砚又叫住他,眼神阴晴不定,“......不必了。”
白青:......
他困惑地眨眨眼,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所以是去,还是不去啊?!
周砚已经闭上眼睛,挥手示意他退下。
房间里只剩下铜制弹壳被反复抛接的清脆声响。
窗外,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空。
伤口的疼痛明明已经减轻,可周砚就是觉得心口烦闷得很,还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