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晓得伐,之前有漕帮的人想在周家码头卸私货,”独眼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结果三十多号人,全被装进麻袋扔江里了……”
“你说,周阎王,狠不狠……”
齐小川听得后背发凉。
周砚的狠厉他已经见识过了。
这时,走廊尽头突然传来脚步声,独眼立刻噤声。
白青背着手悠悠走过来,那张娃娃脸在跳动的火光中显得格外诡异。
“二位……聊得,挺开心?”他笑眯眯地看着齐小川,娃娃脸笑得人畜无害,“少爷让我来看看,你有没有被老鼠吓哭。”
白青的目光扫向隔壁牢房,独眼立刻缩到角落。
他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刀,随手一甩,刀尖钉死了正在墙角啃食什么东西吵闹的老鼠。
“在江南道,”他接着又拿出另外一把小刀,在铁栏上磨了起来,“知道太多的人,通常活不长。”
齐小川死死盯着那只还在抽搐的老鼠,这才意识到:
这个看似无害的少年,其危险程度与周砚不相上下!
看了一会儿,人就在眼前,但又不能用刑,白青觉得无聊便转身离开。
“哦,对了。”他突然转身,袖中突然甩出一把飞刀。
“嗖”的一声。
正在舔血的老鼠被钉死在墙上。
他走过去拔刀时冲独眼甜甜一笑:“再多嘴,下次就是舌头。”
角落里的独眼和齐小川齐齐打了个寒战。
独眼更是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白青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牢房。
齐小川僵立在原地足有半晌,才将方才那阵惊悸缓缓咽入脏腑。
周府书房内,檀香袅袅,周砚正听着陆青汇报近日三大势力的动向。
“青龙帮最近在码头动作频频,似乎与漕运堂起了冲突。”
陆青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红点,“他们占了土炕村,恐怕是想控制这段水路。”
周砚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黑龙会呢?”
“黑龙会倒是安静得出奇。”
陆青皱眉,“但据探子回报,他们最近从海外运来了一批新式武器。”
正说着,书房门被推开,白青把玩着飞刀进来。
陆青目光锐利,一眼便察觉到他小飞刀刃上残留的血迹,原本半斜在桌面上的身躯立即绷直。
他就知道,这小疯子绝不可能乖乖听话。
“小白,不是告诫过你吗,那人暂时先不能动!”
白青冷哼一声,丢了粘血的飞刀:“耗子的。”
陆青听闻此言,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小疯子虽疯,但还是个听话的孩子。
他像变戏法般从口袋里掏出个青苹果:“乖,明天一定给你买新鲜的。”
无故遭受误解,白青并不想这么快原谅对方,但这人却拿苹果来讨好他……
算了,他大人有大量。
陆青顿时松了一口气,知道这是被哄好了。
“自己玩去。”周砚说道。
白青眼睛倏地亮了,转身便离开,一秒不愿多待。
他才不喜欢听他们说那些无聊的情报,枯燥又乏味。
还不如去地牢转几圈,多听几声美妙悦耳的惨叫声~
指尖触到门框时,少年喉结滚动两下,不甘再次发问道:“哥——”尾音打着旋儿缠上来,“真不能动啊?”
新鲜的勒!
他竖起三指压在左胸,“我保证,这次绝对留气儿。”
地牢里‘新鲜’的齐小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突兀的冷战,蜷缩在角落里,紧紧抱住自己瘦小的身躯。
陆青轻轻按着额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方才那一番话算是白说了。
周砚揉着眉心没抬眼,青瓷笔筒映出他眉骨投下的荫翳。
白青见状,轻轻冷哼一声,挥手推开了门环,锦靴跨过三重门槛时故意踩出鼓点,伴随着一声“小气”。
话语与脚步声交织,在穿堂的轻风中化为无声碎片。
门被关上,周砚继续道:“漕运堂那边什么反应?”
“漕运堂陈老大昨日约见了黑龙会的二当家,去的是烟柳巷。”陆青回答道。
烟柳巷,归属青龙帮领地,汇集江南道最奢华的赌场、最缭绕的烟馆,以及夜夜欢歌笑语的风月场所。
这帮人倒是好兴致,绕了一大圈,最后全聚一块了。
“继续盯着。”
陆青点头应声,正待转身,忽又顿住,似是想起了什么。
他压低嗓音补了一句:“少爷,调查的兄弟回复,土炕村没那号人。”
土炕村正是被青龙帮打劫的村落,也是‘捡’到齐小川的地方。
“此外,近期船舶的登记上也未发现任何相关记载,不过……”陆青稍作停顿,脑中忽然闪过另一种可能性。
“不排除偷渡情况。”
近两年哪里都不太平,海外偷渡客也变得多了起来。
一般这种情况,要么是惹了事的,要么是躲事的。
就不知道这位柔弱的学子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了。
周砚指节叩击着厚重的案几,声音有规律地响着。
半晌后,他什么也没说,挥手让人出去了。
另一边,阴湿的地牢深处,齐小川终是熬不住,在不知今夕是何年的状态下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独眼自白青离开后便蜷缩在墙角,安静地不再吭声。
开玩笑,在周府,除却周阎王,最不能惹的就是那个小疯子。
他剜人眼珠子时,眼底跳动的可是实打实的欢愉。
第三日破晓时分,天空布满了铅云。
没一会儿,天空下起了小雨,闷热的潮气一扫而空。
当天夜晚,周府突然热闹了起来。
“发生了何事。”周砚开灯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多。
“少爷!三小姐发热了!”丫鬟的声音带着哭腔在门外回道。
周砚匆忙地披上了一件外套,步出厢房,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时度人呢?”
“时少爷这几日出远门未归。”丫鬟紧随其后补充道:“夫人已经吩咐人去请王大夫了。”
两人步入暖阁之时,丫鬟们端着铜盆来回穿梭,婆子们忙着烧热水,管家正指挥小厮去库房取冰。
周砚走了过去,母亲白梦已经哭红了眼睛。
二姨娘唐怜正用浸湿的帕子轻拭着周暖暖的脸庞,只见她漂亮的小脸烧得通红,而那唇瓣却失去了血色,苍白得吓人。
“砚儿!”白梦抓住儿子的手,声音中满是焦急,“暖暖她……她连药都咽不下去了……”
周砚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的女孩,她睡梦中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周暖暖比他小五岁,因为是个早产儿,从小便体弱多病。
为此,周府专门为她建了这间朝南的暖阁,四季炭火不断。
此刻她紧闭着眼睛,睫毛在烛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呼吸急促得像只受伤的雀儿。
“时度的药呢?”他沉声问。
周砚回想起时度曾经提到过,暖暖的免疫系统较为脆弱,这使得她对病毒的抵抗力不足。
一旦生病,若未得到及时治疗,她很容易并发多种疾病。
因此,府上对于她的身体情况很是关注。
一旦生起病,全府上下皆是很担忧和着急。
“对,周管家,药、药呢?”白梦惊醒。
她曾目睹暖暖发烧时的情景,当时时度只是喂了一枚白色药片,没过多久,暖暖的高热便逐渐退去了。
周管家立即将一个药箱提了过来,打开,里面大大小小全是西洋药。
“这……这也没文字,我们看不懂,不敢乱给三小姐吃。”周管家回复道。
“陆青,去将人提来。”
被点名的陆青微微一怔,旋即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是,便款步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