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琅并不多说,低头擦拭拐杖——在传言中,那柄拐杖据说砸碎过人的脑袋。
叶白琅的气场轻易能吞噬他们,这些酒囊饭袋里外都是败絮,哪怕只是被那双眼睛平平淡淡地睨上一眼,都能吓得把心脏吐出来。
“他……他可不止骗了你这些。”终于有人壮足了胆子,哆嗦着出声,“他对不起你的事多了,叶先生,这就是个惯犯骗子……”
叶白琅抬眼,不见波澜的漆黑瞳孔里,那人渗着冷汗悚然噤声。
叶白琅的拐杖一下一下,轻点他的膝盖骨。
“我喜欢,养个骗子。”叶白琅吐字很慢,嗓音有种古怪的沙哑,像是个不带温度的漩涡,“轮到你说话了?”
那人吓得不住后退,跌坐在雪地里。
叶白琅收回拐杖。
他有些不耐烦,等祁纠替自己整理好领结,就牵住了这骗子,以免祁纠又没头没脑乱跑,遇上什么“熟人”。
叶白琅扬了扬下颌,使唤门童去开门,把拐杖扔给祁纠,身体的重心也落在祁纠手臂上。
祁纠把这歪歪斜斜没骨头的狼崽子扶住:“私人医生还管这个?”
“我说管什么,就管什么。”叶白琅冷嗤,“扶我进去。”
这骗子一点脑子也不长,他挽着祁纠,那些人才不会把祁纠当成什么“狗”、“奴才”。
“你穿秋裤了吗?”叶白琅忽然问。
祁纠:“……”
祁纠:“啊?”
“没穿。”叶白琅捏了捏他的裤管,终于找到机会,扳回一局,微眯了下眼睛,“那为什么还在这站着?等你老了,残了,让我养你?”
祁纠万万想不到这狼崽子活学活用至此:“……啊。”
因为他不会老,他活不到那个时候。
这话可能不该在现在说。
替他出了头的叶白琅看起来很高兴,外人看不出的高兴——在外人看来,叶白琅不过是天性残忍嗜血,享受这种威胁恐吓、毁掉一个人的过程。
在外人看来,叶白琅只不过是因为嗜血而兴奋,所以眼睛里难得有了光,亮得反常。
“找个房间,处理手伤,换秋裤。”叶白琅说,“给你带了。”
祁纠:“啊?!?”
他手里拎着叶白琅的礼服箱子——很难想象,在这个装满了高级衣料的豪华箱子里,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还委屈吧啦地挤着一条秋裤。
叶白琅使唤他使唤得心安理得,让门童带路,把祁纠拽进一间休息室。
“换。”叶白琅靠着门,漫不经心,含着那块到现在也没吃完的糖。
“等你老了。”那狼崽子尾巴翘着,因为糖块说话含糊,声音冰冰冷冷,“你的轮椅,我也不会给你推的。”
第7章 这些杂种带走了祁纠
在叶白琅的监督下,祁纠不得不往虎口贴了个创可贴,并换了秋裤。
裤子脱到一半,祁纠忽然觉得不对,一抬头,就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祁纠啪地按住裤腰带,“转过去。”
叶白琅把玩着拐杖,偏了偏头,懒洋洋掀了下眼皮,神情又泛上阴郁。
祁纠管他阴郁不阴郁,拎着裤子蹦过去,按着这狼崽子的脑袋,不由分说往后拧:“快,非礼勿视。”
叶白琅被他拧得踉跄两步,扶着墙站稳:“凭什么,我不能看?”
当初在名义上,闻栈和他好歹也在一起过四年。
叶白琅没让闻栈碰过,是因为他看不起这个满肚子吃喝玩乐的草包——他的运气不错,闻栈对他恰好也没兴趣。闻栈是上面的那个不假,但没那种奇怪的癖好,只喜欢乖乖软软的小受,没兴趣玩一个残废。
叶白琅撑着拐杖,单手扶着墙面,瞳光深了深,不自觉用力咬那块甜腻的奶糖。
……所以,祁纠也对他没兴趣,是因为祁纠不喜欢残废?
祁纠是在和他撇清关系?
“想什么呢?”祁纠穿秋裤的速度很快,一抬头就发现狼崽子又不高兴,“怎么了?”
叶白琅牌复读机给他复读,语气都不变:“凭什么?”
祁纠刚才没过脑子,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叶白琅是问“凭什么我不能看你换裤子”:“……”
莫非这
也是“性情偏执”、“手段很辣”的叶家主古怪的独特爱好之一。
祁纠震撼、尊重并接受,但实在不打算陪叶白琅聊这个:“有什么好看的?咱俩同款,我跟你一样。”
也就是码数有点区别,他照着自己那个牌子给叶白琅下的单。
祁纠三两下把自己收拾妥当,托起叶白琅转了个个儿,上手整理叶白琅的礼服。
叶白琅今天穿的是套纯黑西装,不带半点多余装饰,总有种阴沉孤僻的冷郁。在鬓影衣香、绅士优雅的晚宴上有些突兀,配叶家的新家主却又正好。
祁纠端详了一会儿,觉得左胸前口袋光秃秃缺点东西,就翻出块亚麻手帕,叠得平平整整塞进去。
叶白琅低头,看着祁纠弯腰替他打理,思绪无意识飘荡,慢慢咀嚼祁纠刚才回答的话。
祁纠刚才说……他们两个是同款。
他跟他一样。
这话叫人听得很舒服,原来这骗子也偶尔有会说话的时候。
叶白琅含着奶糖,无声眯了下眼睛,决定等回去以后,每个月允许祁纠跟自己出去放一次风。
算了,两次吧。
再给这骗子买几身体面衣服。
省得叫人家拦住奚落,丢他叶白琅的人。
……
祁纠把手帕塞好,抬起头,正想着再说点什么哄狼崽子,就发现叶白琅居然自己给自己捋顺了毛。
就这么块奶糖,也不知道叶白琅怎么这么久都没吃完,到现在还在慢吞吞地嚼,漫不经心,腮帮被顶的一鼓一鼓。
和祁纠那头吃馒头泡肉汤长大的小白狼相似度达百分之九十九。
祁纠差一点就戳上去,管住自己的手:“又在想什么?”
叶白琅懒得理他,拐杖点了两下地,扬起下颌示意他出门。
祁纠询问叶家主的具体需求:“用拐杖还是用我?”
叶白琅:“……”
叶白琅抬起头,发现祁纠居然是在认真征求他的意见。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可疑到完全离谱,但祁纠的确是在心无杂念地问他,用拐杖走路,还是搀着他的胳膊。
“你不好用。”叶白琅顽劣心起,故意上下打量他,“抻得慌,不舒服。”
祁纠铁血直且正气凛然:“这还不好办。”
他接过叶白琅的拐杖,抱着叶白琅掂了两下,找准重心,稍倾下肩膀:“来。”
叶白琅埋在他的影子里,抬眼看祁纠。祁纠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像蜂蜜,也像被岩浆裹着死在千万米地下的太阳。
叶白琅鬼使神差伸手,他不想交出拐杖的,拐杖里藏着能把人捅出窟窿的三棱|刺,就像这套特制的西装,领带是高强度碳纤维特制,绞上两圈,能勒断人的喉咙。
他在满是脏污的世界里爬,没人教他怎么自保,他只会用最原始也最直接的方式达成目的。
这是个危险的骗子,祁纠在诱惑他缴械,没有这些,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能要了他的命。
叶白琅吞下最后一口甜腻到齁人的糖水,他是真的不喜欢吃这种东西。
“拐杖。”叶白琅哑声开口,吐字很慢,“你要收好。”
祁纠笑了:“丢不了。”
他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叶白琅挽住他的手臂,高度正好,比平时还省下些力。
祁纠把拐杖折好,收进箱子。配合着伸出胳膊,让叶家主挎着,离开休息室,进了明光烁亮的宴会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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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叶白琅在的宴会,气氛自然好不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