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修把水果糖含在腮帮里。
他跟着祁纠走,用舌尖一下一下抵着,让糖水融化,淌进喉咙。
转出监控区,来到祁纠的私人飞艇前的死角时,一柄枪抵在他胸口。
阿修倏地抬头。
他背后冷意攀升,漆黑眼底闪过不受控的杀气,手摸到刀柄,又生生刹住。
祁纠扣了下扳机,从枪管里飞出一颗蓝色巧克力豆。
阿修:“……”
他一时摸不准这人是在试探他,还是闲得没事逗他,于是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反应来应对。
但巧克力豆的味道不错,比水果糖好吃。他看着祁纠的枪,在心里想,什么时候让它“不小心”丢到找不着的地方。
祁纠笑了笑,收起巧克力枪:“刚才那个角落,很适合杀人。”
阿修回头看了看,把这件事记住。
祁纠示意他坐上飞艇,自己也坐进去,设定了自动驾驶的目的地。
……
飞艇自行启动,虽然款式老旧,但飞行得还算平稳。
阿修闭上眼睛装了阵睡,睁开眼,看着祁纠。
提尔·布伦丹的确睡着了——这个beta的身体很差,一路走过来,他已经听见这人咳嗽了好几次。
他的任务是让这个beta的身体变得更差,以免执法处植入的电子镣铐效果有限,没办法控制这个危险的犯人。
对付alpha和omega,都不需要这么费力气,唯独beta不受信息素影响,只能用这种最原始的办法。
现在看来,控制的情况的确不佳。
阿修抬手按上祁纠颈侧,让深蓝色的圆环启动,检查上面有没有破坏过的痕迹。
他的动作训练有素,极为轻捷利落,检查过所有接口,重新调节了参数,正要将电子镣铐恢复原状,背后却忽然腾起直觉的警惕。
阿修抬头,迎上这个beta琥珀色的眼睛。
……他完全没察觉到,对方的身体状态有任何变化。
阿修的喉咙动了下,把手收回,回忆着训练的内容。
这个时候该用的,是“对陌生事物的好奇”。
“教官。”他说,“这是——”
祁纠笑了笑。
阿修无声蹙了下眉。
“松一格。”祁纠说,“我喘不上气。”
阿修重新调整参数,将电子镣铐放松,又迎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对方是否起了疑心。
这双眼睛看着他,不是那种仿佛什么事都漫不经心、不以为意的懒洋洋,也不是被他偷袭时的清明锐利。
……倒像是看见什么早认识的人。
也不特地醒过来,在眼睛里笑了那么一下,就又闭上眼,靠回座位里。
阿修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他在发烧。
第96章 怕我吗?
飞艇运行的时间不算长, 五分钟后,就停入一处灰扑扑的住宅区。
阿修发现,飞艇的发动机运转声出现细微变化时,这个beta犯人就已经睁开眼睛。
太阳落了。
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下来, 飞艇内部没有打开照明, 有种叫人忍不住打哈欠的昏暗。
提尔·布伦丹看向窗外, 半干的额发垂在眉宇前, 靠在座椅里,身形依然放松, 像是和这片昏暗融为一体。
……但这样的放松, 已经和刚才的截然不同。
阿修不自觉把手放在刀柄上,攥紧了几秒, 缓缓放开,重新调整呼吸频率。
他在执法处见过最顶尖的alpha,也见过最凶残、最杀人如麻的犯人。
可这些人,没有哪个给他留下的印象,比这个看起来相当平凡、毫无信息素的beta, 一个沾了点冰水就会发烧的人更危险。
窗外有隐形的激光网一扫而过, 确认来访者身份后, 遮罩整片天空的囚网又渐渐隐去。
从外面看,这又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下等住宅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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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修跟着祁纠,离开飞艇,走进一处独立的小屋。
这是收容重刑犯的区域, 里面住的不是犯人就是特工——因为某些原因, 有些犯人不便被关在监牢里, 于是就划分出了这样一块戒备森严的区域。
提尔·布伦丹的住处不和其他人在一起,不用挤在更阴暗拥挤的筒子楼里, 附近也没什么邻居。
这倒不是什么优待,是因为这个人实在太危险。不光没有特工愿意住在他附近,就连犯人也避之不及。
在执法处的记录里,也曾经有过凌虐了十几个儿童,因为家族地位显赫又肯花钱,不必待在监牢里的犯人,来挑衅提尔·布伦丹。
后来连执法处也不知道,这人消失在了什么地方。
……
祁纠正在检查土豆。
在星网上的订单,商品和食材会被直接配送到门口。今天的土豆不错,虽然打折,但质量上没受什么影响。
阿修看了看他的脸色,走过去,帮他把这些东西提起来。
祁纠笑笑抬头:“多谢。”
“是我该做的。”阿修说,“你是教官,你请我吃饭,我该帮忙。”
祁纠撑膝起身,摸出钥匙开门,找出双备用拖鞋:“会削土豆吗?”
阿修握了握刀柄,拎着东西点头。
“任务交给你。”祁纠脱下半湿的迷彩外套,挂在门口,“我过会儿下来。”
这是句特工很喜欢听见的话。
阿修点了点头,看着祁纠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就立刻将手里的东西放下,逐样仔细检查。
土豆、番茄酱、红葱、星兽肉……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最奇怪的大概是两包膨化食品,提尔·布伦丹不像是吃这种零食的人。
阿修结束检查,把食材放进冰箱,留下土豆,拎着军刀走向水槽。
这是幢很普通的二层小木屋,不像是个退役军人住的地方,反倒收拾得很舒服,
色调柔和的灯光洒下来,把一切都照成了暖色调,和窗外一到天黑就刮起的风对比分明。
木屋的一角放着个沙发,铺了地毯,旁边是落地灯,摞了几本书。
沙发上堆着条毛毯,几个抱枕,其中一个是动物形状,白色短绒,半旧,看起来像是犬科。
阿修换了拖鞋,拎着刀和土豆,看了一会儿这个白色短绒动物抱枕。
不论是帝国舰队前任负责人,还是疑似叛国的重刑犯,按照刻板印象,这种东西的出现都十分违和。
但帝国法律里,也并没规定舰队负责人不能喜欢抱枕。
阿修收回视线,暂时打消拆开抱枕检查的念头,去水槽削土豆。
他听见水管里的响动,猜出祁纠是在楼上洗澡,伸手摸了摸那根供水管道。
重刑犯当然不会有什么好待遇,管道里的水只能算是微温,这木屋也不算保暖,清晰真实的寒冷透过地板渗出,显得暖色的灯光像是种欺骗的幻觉。
木屋的隔音一般,在流水声和地板的咯吱声里,他听见那个beta犯人又在咳嗽。
祁纠洗澡的时间并不长。
任何人在冷飕飕的浴室里,冲半凉的温水,都没理由特地延长这段时间。
阿修削完第三个土豆,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见换了便服的祁纠。
不穿军用迷彩,这个beta就瘦削得更明显。
祁纠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半潮的额发搭在苍白眉宇间,那双眼睛懒洋洋半垂着,发现他还在削土豆,就抱着手臂靠在门口等。
灯光落下来,柔和了一切锋利的轮廓,这个正犯困打着呵欠的beta犯人,实在仿佛无害。
但这些也是假象,这具身体里的力道和反应速度强悍到匪夷所思……比这两样更危险的,还有叫人想不通的经验。
阿修借演习的机会掩饰,偷袭他的时候,就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
不论他怎么出手,似乎都在祁纠的预料之中,前路后招都被封死,除了按着对方的意思缠斗,居然没有任何别的办法。
这样丰富到恐怖的经验,已经足以弥补身体上的虚弱。
阿修还在想这件事,一不留神迎上那双眼睛,心头倏地沉了沉,迅速垂下视线,埋头对付最后两个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