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没什么难的。
“好看。”叶白琅说,“很好看。”
祁纠就笑了下,胡噜叶白琅的脑袋,把手上最后那点面粉蹭上去。
“记得加凉水。”祁纠说,“煮饺子得加凉水,浮上来三次,就是熟了。”
叶白琅在他怀里点头,这样即使不开口,祁纠也能感觉到。
叶白琅抬起手,覆在祁纠的眼皮上,学着祁纠的力气,向下慢慢轻抚:“哥哥,睡一会儿,我叫你吃饺子。”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祁纠。
他们离得实在太近,厨房的灯光又很亮,所以每个细节都很清楚。
他看见祁纠在这句话里微顿,暗淡的琥珀色眼睛显出点无奈,笑了笑——再然后是放弃了掩饰、慢慢透出来的强烈疲倦。
叶白琅替祁纠合上眼,他环住祁纠的肩膀,一点点亲吻干净那些倦色。
不带任何含义,没有情|欲、没有亲昵,叶白琅只是想把这些疲倦病痛吞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吞不进去,祁纠把他从痛苦里救出来,他救不了祁纠。
他无法替祁纠生病,没有资格替祁纠疼。
叶白琅的手臂上分量变重,祁纠昏睡在他的怀里,叶白琅就把他抱紧。
叶白琅又想去咬下唇的伤口,但祁纠在上面涂了苦瓜汁。
叶白琅怕苦,所以就算很想再被祁纠用那天的办法警告,也只能乖乖忍住,不再去咬那片血肉模糊。
锅里的水咕嘟作响,厨房的窗户很快布满水气,窗外的烟火变得模糊,只剩大片绚烂色块。
叶白琅抱着祁纠慢慢放平,让祁纠躺在枕头上,一瘸一拐去给锅里加冷水。
他们在今晚过年,叶白琅从祁纠的枕头底下找到红包,是给他的,里面装着一把形状奇怪的钥匙。
叶白琅不知道这是什么钥匙,但还是找了根红绳,把它拴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
他也想给祁纠包红包,可他想不出要送给祁纠什么。
祁纠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想要,好像已经相当适应现在的生活……在空调和沙发的严密包围里,醒过来哄他一会儿,再慢悠悠睡着。
叶白琅按照祁纠教他的要领,加了三次冷水,看饺子浮起来三次,就捞出放进盘子里晾凉。
叶白琅尝了一个,味道不好不坏。
祁纠被香气勾着醒过来:“快,还有三秒饿死。”
直到上一秒还盯着饺子发呆的叶白琅,立刻就被他逗笑了,回过神活过来。
叶白琅拿过小碗,拨进去几个晾得刚好的饺子。
三秒之内,叶白琅端着那个小碗,蹲在沙发边上,夹着饺子喂祁纠。
祁纠今晚的胃口很好,蘸着调好的饺子醋,一口气吃了两个半。
“香。”祁纠说,“好吃。”
叶白琅吃了剩下半个,也觉得香,馅调得恰到好处,吃进肚子里就觉得满足。
他忽然觉得饿,蹲在沙发旁边,把碗里剩下的饺子狼吞虎咽吃干净,还觉不够。
祁纠向沙发里挪了挪,示意他坐上来:“锅里还有,自己去盛。”
叶白琅就立刻去锅里盛。
他抱着祁纠,让祁纠靠得足够舒服,边给祁纠讲外面的烟花是什么颜色,边大口吃着热腾腾的饺子。
吃完饺子,又喝热汤。
祁纠说原汤化原食,他听不懂,但知道是要喝饺子汤。
“好了……差不多了。”祁纠数着筷子碰碗的次数,觉得够了就喊停,免得这狼崽子真把肚子撑破。
祁纠挪了挪右手,摸摸叶白琅鼓起来的肚子:“下次再少吃两个。”
叶白琅乖乖点头。
他记住了,饺子要吃二十七个半,还有一碗汤。
叶白琅把这件事也记牢,他记下祁纠教他的一切,然后件件照做:“哥哥,要不要下楼?”
祁纠正琢磨这个量合不合适,闻言愣了下:“是不是还是吃撑了……想散步?”
叶白琅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吃撑,他只是想带祁纠去玩雪,今天又下了雪。
新闻上说,这可能是今冬的最后一场雪。
他低头看了看,觉得肚子的确有些鼓:“嗯。”
“那就去。”祁纠笑了笑,“下回你自己掂量,有个数,别光听我的。”
叶白琅这次不吭声,他从沙发里抱起祁纠,动作很轻很缓慢,几乎没有半点惊扰。
他帮祁纠换衣服、坐上轮椅,那些冬衣已经明显宽大过头了,剩下的衣服尺码也都变得不对。
他得尽快重新买一批,因为祁纠要帅。
他也要配合祁纠帅,他们要找机会合张照,叶白琅打听过刺青,但还没挑出技术足够好的刺青师。
“弯腰。”祁纠摸索两下,拿起围巾,给叶白琅围上,“怎么样……弄好了吗?”
叶白琅扶着轮椅,仰头让他弄:“好了。”
祁纠还觉得不太满意,调整了下围巾的形状,把狼崽子大半张脸遮进去。
“别冻着。”祁纠挺珍惜自己的饲养成果,“难得你有点暖和。”
叶白琅“嗯”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温度并没有变化,祁纠会觉得他暖和,是因为祁纠太冷了。
叶白琅不和祁纠说这件事,他帮祁纠系好约束带,盖上一条足够厚实的蓄热绒毯,合上衣柜,推着祁纠下楼。
叶白琅把路上遇到的所有东西讲给祁纠听。
他握了一把雪,让祁纠去碰它们,用围巾拉着祁纠在花园里快步走,按照祁纠的要求堆三十个雪人……还在祁纠的指示下,坏心眼地吓了路过的无辜猫头鹰一大跳。
叶白琅不知道雪是什么味道,先吃了颗薄荷糖作比较,趁祁纠一个没管住,又吞了一大口雪。
“……”祁纠终于意识到,“不让叶白琅满地捡东西吃”的确是个有必要的课程:“好吃吗?”
叶白琅把雪水咽下去,冰冷刺骨的雪水压下仿佛吞炭的炙烤,压下有关记忆与未来的恐惧。
他短暂地不去想,等这些雪化了,他用什么去找祁纠的影子:“不好吃。”
叶白琅哑声说:“……凉。”
祁纠:“活该。”
叶白琅:“……”
祁纠没忍住乐了一声,趁狼崽子不注意,抓起团雪,塞进叶白琅的领口。
叶白琅被冰得打了个哆嗦,愣怔抬头。
借着雪夜和烟花的亮光,他看清祁纠在笑,于是意识到这也是“游戏”之一。
于是叶白琅按照学会的方法,往轮椅里钻,去咬祁纠的鼻尖,去呵祁纠的痒。
他看着笑得到处找氧气瓶的祁纠,眼里慢慢也染上真实的笑:“哥哥。”
祁纠还在琢磨自己是不是忘了带氧气:“怎么了?”
叶白琅伸出手,抱住他的肩膀,慢慢渡气给祁纠,解开轮椅的约束带。
他把祁纠从轮椅里抱出来。
叶白琅的呼吸很急促,不仅仅是由于运动剧烈,他给祁纠渡的气均匀缓慢,自己却喘得很急。
那些气流全无章法,拂过祁纠的脸,把落下来的雪融化成细小的水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祁纠现在身为鱼肉,觉得这狼崽子最近多半是牙痒痒,逮着机会就拿他磨牙:“……你还要兼任氧气罐?”
“我不如氧气罐。”叶白琅慢吞吞哑声说,他不得不承认,“氧气罐的氧含量比我高。”
高很多。
他也不如一支镇痛药,让祁纠能短暂地放松下来,睡个好觉。
……但他也有比氧气罐和镇痛药强的地方。
他能抱着祁纠。
雪地很干净,这是今晚新下的雪,家家都在过年,没认出来乱跑。
没什么人会选在除夕和新年出门。
“哥哥。”叶白琅仔细扶住祁纠,他小心翼翼帮祁纠躺下,自己蜷在祁纠身旁,“明天出远门,我们去度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