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云凉爬进他怀里,扯住他的袖子:“殿下。”
“怎么了?”祁纠回神,笑了笑,“好事,过一天少一天。”
每次毒发要熬七天,这就过去两天了,剩下的时间弹指即过。
祁纠稍微使了点力气,揽着狼崽子一块儿躺下,郁小公公很懂事,立刻扯上被子将两人裹住。
“我昏着的时候,脑子不清楚。”祁纠拢了拢手臂,“是不是说什么了?”
郁云凉的肩背在他臂间僵了僵,像是一动不动地凝定了半晌,才又开始呼吸。
祁纠猜着是这么回事:“说什么了,把小公公吓成这样?”
郁云凉看起来分明不想说,只是将脸埋在他怀里。
祁纠也就不再多问,打开内线联络,给系统发消息:“帮我买个护心丸。”
局里的护心丸很有效,局限性是只在古代世界能用,好处是阎王来了都能续命三刻,坏处是不便宜。
但还好,郁云凉相当能挣,那一排金灿灿都金手指植入进度,已经挣来相当丰厚的提成,买几十颗护心丸也不在话下。
系统在后台下单:“买好了,真贵,什么时候用?”
“现在。”祁纠说,“这颗心跳不动了。”
系统愣了下,立刻加快了速度,行云流水一串流程下来,购买成功的提醒和使用确认一并发到后台。
护心丸生效的时候,郁云凉也正倏地惊醒。
不知道是不是某种强烈的直觉,他几乎是慌乱地去摸祁纠的腕脉。
“挺好。”祁纠主动给他检查,“是不是?”
郁云凉的手指冰凉,在他腕间摸了半天,慢慢放松下来,点了点头。
局里的药效果不错,祁纠稍微有了点力气,就摘了郁云凉的发冠,帮他把头发慢慢打散。
祁纠发着高热,手上也有热意,不紧不慢地摩挲小公公头上穴位,帮他放松:“狼崽子。”
郁云凉被祁纠点了好几次腕间齿痕,慢慢知道了这是在叫他,心神恍惚着抬头。
“别管我说什么了。”祁纠说,“人难受昏了头,什么都说。”
郁云凉立刻问:“殿下难受?”
“……”祁纠头一回见这么刨根问底的,没忍住乐了,“不难受,就是打比方。”
他问郁云凉:“不是跟你说了?”
郁云凉就又不吭声,他记住了祁纠是怎么给自己按的,也抬手替祁纠按揉那些穴位。
“殿下……太难受的时候,就和我说。哪儿难受告诉我,撑不住也告诉我。”
郁云凉低声说:“就和我说,我陪着殿下……”
“嗯?”祁纠被他按得挺舒服,快睡着了,半醒不醒笑了笑,“不难受。”
他摸摸郁云凉的背,温声哄:“乖,不难受。”
郁云凉疼得脊背打哆嗦,团团转着不知道能咬什么,后背叫那只手拢了拢,就被祁纠护进怀里。
祁纠还发着高热,胸腔灼得烫人,呼吸断断续续,手上的力道却还是温柔平稳的。
祁纠没力气动,睁开眼睛低头看他,示意榻边。
狼崽子不敢咬人了,也不敢再咬自己,抿了热腾腾的甜酒汤,爬过去轻轻拱祁纠。
祁纠就笑了笑,自己慢慢撑起来,缓了缓,低头接了这口酒。
郁云凉抱住祁纠垂下来的肩膀。
他知道祁纠喝不进去,拿温水浸过的帕子一点一点将酒水擦拭干净,顺抚祁纠的胸口,重新喂进去一点清水。
清水也从唇角溢出来,郁云凉就继续喂。
这样反复十几次,终于稍微给高烧了一天一宿、嘴唇都已干裂的人哺进去丁点水分。
祁纠的喉咙慢慢动了下,把那一点清水咽下去了。
郁云凉松了口气,神情稍许放松。
他抱着祁纠,小心地叫祁纠安稳睡回去,自己爬下榻换衣服,盯着袖子里藏的那些殷红的血。
……
这一天一宿……祁纠吐了十二次血,挣断了七根布条,难受得最厉害的时候,睁着眼视线空茫,冷汗如浇。
毒发到最厉害的时候,祁纠对他说:“不太好受。”
郁云凉把能想的办法都用上了……他给祁纠喂药、抱着祁纠去温泉,把草药嚼碎了哺给祁纠。
他一刻不停地给祁纠按摩,用布条把祁纠和自己直接绑在一处,布条被震碎了,不得不换上锁链。
沉甸甸的锁链,里面层层叠叠垫着绝不会弄伤人的软布,锁着祁纠。
得到的答案还是一样的。
祁纠不太好受,不好受到内力失控震碎了温泉的青石板,他们一块儿摔进水里。
他吓傻了,手忙脚乱抱着祁纠向上托,呛了几口水以后,祁纠就问:“拘魂还是索命……”
郁云凉又不是要淹死他,差点就叫这人的毒舌气哭,铆足了力气把祁纠向温泉外拖。
把祁纠拖出去,他才看见祁纠吐出来的血。
很多,多到和第一次拔毒那些血加起来……可能就是一个人能流出最多的血了。
祁纠没在损他,祁纠是真的在问:“到忘川河了没有?”
郁云凉失去力气。
他在这一刻开始思考,要不要真陪着祁纠过忘川。
太不好受了、太难熬了,他不能这么自私。
他可以陪着他的殿下去忘川。
但祁纠不去,祁纠伏在温泉边上,懒洋洋说什么都不动,还拖他下水,非要回去。
郁云凉疼得什么都看不清:“殿下……不回了,我陪你,殿下,我们不难受了。”
他甚至不敢轻易去碰祁纠,这人千疮百孔地靠在淡红色的温泉水里,只剩下一口气,剩下一颗快要跳不动的心。
“回。”祁纠说,“来年柳叶还绿,杏花还会开。”
祁纠说:“我还有只狼崽子。”
郁云凉有时候在想,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了祁纠挺多场哭——在遇到祁纠之前,他两辈子明明一滴眼泪也没掉过。
遇到祁纠之后,就快丢人丢到无定桥了。
心狠手辣、叱咤风云的郁督公哭到喘不上气,哭到手脚发软,然后被说什么都不肯过忘川的废太子殿下慢吞吞踹了一脚。
祁纠手脚都捆缚着锁链,斜倚在碎裂的青石板旁,不上岸,不肯过忘川。
祁纠懒洋洋踹他,直到郁云凉恍惚着抬头,爬回祁纠身边,把这个人死死抱住。
“对。”祁纠教他,“抱紧了。”
郁云凉拼尽力气,解开那些锁链,把祁纠从忘川河边抱回家。
他重新忙成八条胳膊的哪吒,给祁纠擦干身上的水、换上新的中衣,重新用布条缚住手脚,抱着祁纠去挨新一轮的毒发。
漫长的、仿佛没有边际的煎熬结束后,郁云凉解开布条,小心地去查看祁纠的情形。
高烧毒发,榻上的人难受得不清醒了,昏沉着在烛火里看他……等看清了,眼睛里就有了点笑。
“……挺好。”他的殿下慢慢地说,“我有只狼崽子。”
第36章 关窗户也行
这一宿没做什么梦。
郁云凉换好衣服, 就轻手轻脚回了榻边,将薄被绒裘掀开一个小口子,钻进祁纠怀里。
若是放在平时,这点风吹草动根本瞒不住祁纠。但一天一夜的毒发, 毕竟还是消耗太剧, 榻上的人依旧沉沉睡着。
郁云凉只盼着祁纠能多睡, 他担心的是祁纠的心脉。
老大夫说, 这毒最难处就难在心脉。
假如心脉养得好些,气血一足, 毒气自然汹涌转烈, 就要发作——可若是为了压制毒性,一味叫心脉耗弱, 性命就难保了。
这里头的如履薄冰,只能走一步探一步。郁云凉给老神医送了束脩、奉了拜师茶,学着给祁纠诊脉,接下来每旬都会抽时间过去学。
郁云凉蜷在祁纠怀里,握着那只瘦削了不少的手腕摸了半天, 又伏下去贴近听了半晌, 才稍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