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心里没有阴暗的一面,哪怕神佛也有心魔。
萧宴宁只是个普通人,他也不例外。
两辈子,上辈子父母留下的阴影让他害怕和人产生亲密关系,他宁愿一人,也不想对人负责更不想有孩子。
两辈子,梁靖是唯一一个在他身边的人。
天时地利人和甚至性别都很合适,他们之间有亲情友情爱情,再也没有人比他们更合适,萧宴宁不允许他们之间再有变数。
梁靖并未被他那些话吓到,他睁大眼为自己辩解:“我怎么会变心。”
他想过自己会死,都没想过自己会变心。
萧宴宁伸手为他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衫,如果不是时间不对,今天梁靖可能出不了福王府了。
秦太后病逝,皇族中人以日代月尽孝,萧宴宁身上流着秦家的血,秦贵妃至今还在着素衣吃素食,他嘴上没说,心里也想着多守一段时间。
萧宴宁:“以后……”
梁靖立刻保证:“我以后不会胡思乱想了。”
萧宴宁:“可以胡思乱想。”
梁靖愣住了。
萧宴宁:“什么时候都可以胡思乱想,但是不要憋在心里,告诉我就好。”
梁靖慢慢点了点头,他现在心里别说什么负面情绪了,那是阳光普照,连一点点阴霾都没有。
梁靖在福王府蹭了晚膳才回梁府。
回去时霍氏还没睡。
看到他,霍氏脸上浮起笑。
梁靖忙走了过去:“母亲,以后这么晚不要等儿子了。有什么事明天说也一样。”
霍氏笑道:“年纪大了,觉少,睡不着。”
梁靖:“母亲找我可是有事?”这两天,霍氏一直心事重重,他因为朝堂上和京营的事太多,也没来得及问。
不过想来不是什么要紧事,要不然霍氏肯定会找机会告知他。
霍氏抬眸看向他,正想说什么,目光在他泛肿的嘴唇停留片刻,她道:“嘴怎么了?”
梁靖不由自主地伸手抚摸了下被萧宴宁咬伤的地方,他笑道:“没什么,陪太子殿下用膳时咬着了。”
霍氏:“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点药膏过去。”
梁靖:“一点小伤,不碍事。”萧宴宁咬的,能多留一段时间就多留一段时间。
霍氏听他这么说,想到他以前在边境受的那份罪,心下顿时难受起来:“我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提醒你注意身体。别仗着年轻不当回事,等老了,有你受罪的时候。”
梁靖:“母亲放心,我知道。”
霍氏缓缓站起身,她道:“太子殿下快要入住东宫了,到时你出入东宫就不像现在出入福王府这么方便了。”
梁靖笑:“母亲不用担心,太子殿下把他那块出宫令牌给我了。”
霍氏好奇:“就是太子殿下从小用的那块出宫令牌?”
梁靖点头,心下更是欢喜,出宫令牌在别的宝箱里,和那些书信并没有在一起。
临走时,萧宴宁把令牌仍给他:“先用着,以后给你换个新的。”
霍氏嗯了声,她也万万没想到,当年那个金童娃娃一样的人,如今已是太子,未来会成为皇帝。
萧宴宁变了,但他和梁靖从小的情谊倒是没变。
有时想想就跟做梦一样。
霍氏看到梁靖归来,放下心,便准备回自己的院子。
梁靖去送她,走了几步,霍氏道:“我身边有丫头婆子,不用送了,你明日还要上朝,早点休息。”
梁靖:“是,母亲小心。”
霍氏点了点头,慢慢离开了。
梁靖看着她的身影,直到看不到了才回自己的院子里。
萧宴宁原本想在柳宗归京之前,他都会过一段清闲日子。
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天皇帝从蒋太后的永宁宫出来时吐血晕倒了。
宫里乱成了一团。
萧宴宁得知消息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乾安宫。
他去的时候,皇后、秦贵妃和其他妃嫔已经在外殿了,御医们在里面为皇帝诊治。
皇后身上仍旧有睿懿太子病逝后的悲伤气息,但她精神了不少,头上的白发也用一些手段遮盖住了,人不再死气沉沉,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萧宴宁朝皇后和秦贵妃行礼,皇后:“太子请起。”
同样是太子二字,以前皇后不用这么客气。
只能说物是人非。
萧宴宁起身,这时明雀从内殿走出来,他恭声道:“太子殿下,皇上醒了,要见你。”
萧宴宁边走边问:“父皇怎么样了?”
短短的距离明雀还没回上话,就到了殿内。
萧宴宁这也是太过着急,问明雀还不如问醒来的皇帝和旁边的御医呢。
皇帝半靠在床头,看到萧宴宁,神色缓了三分,不等太子行礼,皇帝道:“起来吧。”
萧宴宁顺势站起身,他没看皇帝,而是看向身边太医院院使方有良,直接开道:“方太医,父皇为何会晕倒?怎么会吐血?人可无碍?以后要注意什么才能避免这样的情况?”
其实萧宴宁这时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有股子说不出的冰冷。
他的问题跟鞭炮一样又快又迅速落下来,让人都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个。
皇帝在一旁看着,然后他道:“你这一连串的发问,让他怎么回答,总得给人个喘气儿的功夫吧。”皇帝说话比往日费力,吐出来的声音里带着很疲惫的喘息声。
萧宴宁心里微微一抖,皇帝这次可能被气很了。
方有良上前道:“太子殿下容禀,皇上因心绪大悲才会晕厥。皇上肝气郁结,心肺受损故而吐血,经微臣等人诊治,皇上已无碍。不过皇上心血耗损,实在不宜过度操劳。”
算算自打太子病逝后,皇帝这来来回回都几次了,要不小心养着,长期下去肯定要出大问题。
只是这话他们身为御医又不能直说,真是愁死个御医了。
萧宴宁听明白了,他相信皇帝也听明白了。
萧宴宁看向皇帝:“父皇,你这几日就安心休养,朝堂上有儿臣在,不会有事。”
几个御医相觑一眼,心道,也就萧宴宁敢说这话,也不怕皇帝生气,要换做旁的皇子,皇帝指不定要大怒。
皇帝要强,自己身体好好的,被劝着休养,那和劝他退位有什么区别。
皇帝看了眼萧宴宁悻悻道:“朕能不能好好养身体,还不得看你这个太子做事够不够稳重。朕还没休息呢,今儿个这个来哭明天那个来闹,朕能安心休养吗?”
萧宴宁:“……”说话拐弯抹角,干脆直接骂他无能得了。
萧宴宁:“朝上有百官贤臣,儿臣得他们提点,定不会耽误国事。”
皇帝怀疑地看着他,他是那种能听进百官劝的人吗?他都怕萧宴宁听到不顺耳的话,撸起袖子和人在朝堂上打起来。
想到那个画面,皇帝觉得心口更疼了。
他看着方有良等人:“你们开方子去吧。”
御医们退下,萧宴宁这时突然开口:“是祖母说了什么让父皇生气了?关于平王叔?”他是问句,但意思很肯定。
皇帝没正面回答,而是道:“你祖母是长辈,你怎么说话的。”
萧宴宁哦了声,蒋太后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蒋太后,除非必要,他也从不去蒋太后跟前讨嫌。
只是平王事已过,不知蒋太后说了什么,把皇帝刺激成这样。
萧宴宁:“不管祖母说了什么,身体是自己的,父皇应该保重身体。”
皇帝定定地看着他,他的身体并不像表面上那般平缓,心口处像是憋了一口气,上不来又下不去。
整个人累的厉害。
想到刚才在永宁宫和蒋太后的争吵,皇帝身上都是疲惫,他道:“小七,朕把皇位传给你如何?”
萧宴宁一惊,他完全没想到皇帝会这么说。
皇帝坐在那个位置上二十多年,现在身体不适,又可能受了刺激,说出这样的话他也能理解,只是自古以来,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家无二主,尊无二上。若他上位,他便是皇帝,说一不二,乾纲独断,到时皇帝再想以太上皇的身份插手朝事,他可能也不会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