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善当然知道贡茶珍贵,连忙接过,诚惶诚恐地谢恩。
砚喜忙扶起他。
出宫的路上,方知善抱着茶罐子就跟抱着个金灿灿的大元宝一样,魏盏和齐铠在一旁看着眼馋,只恨自己刚才为什么不多喝几口茶。茶真不珍贵他们无所谓,但皇帝这举动他们很在意。
皇帝平白无故赏赐给方知善这么珍贵的贡茶做什么,明显是做个别人看的,这是要重用他了。就算不重用,能得皇帝赏赐,也是一种被看重的象征。
出了宫,魏盏看着方知善:“方大人,京城新开了家酒楼,若有空,不如一起去喝一杯?”
方知善心下正欢喜着呢,听闻这话有些犹豫,太上皇在位时就不喜欢官员下了朝闲着没事一起去吃喝玩乐,这行为在太上皇眼里多少有结党营私之嫌。
新皇性子颇为古怪,脾气秉性他还没琢磨清,怕这种行为引起新皇不悦。
魏盏知道他心中所忧,他低声道:“皇上召见我们三人,心里定是已经有了些许想法,方大人在皇上面前已做了保证,说船厂里有新船可用,我和齐大人也夸口了水师战无不胜……具体情况如何,不如边喝边聊。”
方知善:“那本官先把御茶送回家,然后酒楼聚一聚。”
齐铠不明白两人在打什么哑谜,这点小事哪里还需要上酒楼,他道:“太上皇宫乘船下江南有固定船只,常年维系检测,不会有问题。再者安全方面,漕运水师数十万,根本不用担心。”
魏盏看了他一眼,他很想问齐铠到底怎么坐到右军都督位置上的。
不过他也只是悄然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皇上若真只担心太上皇出行问题,根本不用召见你我。”
最重要的是水师,左军都督府名下管着福建水师,右军都督名下也有广东水师。
皇帝问了那么多,意在水师和船只航行远近。
齐铠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被魏盏这么一点,他吃惊道:“皇上这是准备把心思放在海上?”
魏盏心里松了口气,幸好不是真蠢。
分割利益是未来要考虑的事儿,现在他们要同心协力把这件事给定下来。
方知善之所以应下酒事,也是这个原因。
六部中,工部最不起眼,如果皇帝真有心往海事上发展,那他这个工部尚书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
砚喜回去时萧宴宁正在看折子,他头也没抬:“茶给了?”
砚喜笑道:“给了,方大人很激动,魏大人和齐大人很是羡慕。”
萧宴宁放下笔:“羡慕就对了。”要不然,这茶叶岂不白送了。
当皇帝就这点,有个什么举动,总能引起各种猜测,而各种猜测之中,总有那么一两点是对的。
又过几日,梁靖的折子送云州而来,说是被沉河的银子被采珠人闻氏一族历经生死终于打捞上来数百两,证据已经到手,加上天寒地冻,梁靖便命人停止打捞,以免把人冻坏了。
河流湍急,银子在河底数十米,即便是采珠人都差点死在里面,为了避免有人起贪心,梁靖还派兵驻扎在周围,等待来年天暖,朝廷再派人前去打捞。
除此之外,梁靖还查出一些知情官员贪赃枉法的证据,数罪合并,就地问斩。
萧宴宁在宫里看到折子,不由地夸赞梁靖思虑周全。
砚喜心道,朝堂上比梁靖思虑周全的人多了去,也没见皇帝这么欣喜。
只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
守着这个秘密,砚喜每天是又惊又喜。
喜,无非是得萧宴宁信任,这么大的秘密都没瞒着他。
惊,萧宴宁毕竟是皇帝,现在后宫空无一人,他刚登基,太上皇、秦太后还有百官暂时都没对此事发表意见。但时间久了,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肯定会谈起此事。
他们可能拿萧宴宁没办法,砚喜怕自己会成为突破口。
没办法,谁让他从小跟在萧宴宁身边。
梁靖把云州事情处理完,带着秋税乘船上京那天,太上皇召了萧宴宁过去。
萧宴宁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他原本以为老皇帝在梁靖杀了杨长戈的消息传到京城时就会出面,结果一等等了这么些天。
杨太后虽然因太子的事对杨家伤透了心,可对萧珩来说,杨家还是不可缺少的助力。
在京城,成年人都活着不易,更不用说孩子了,一阵风寒说不定就没了。
太上皇见了萧宴宁,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了一番,他直白开场:“知道现在外面怎么说你吗?”
萧宴宁:“无非是说儿臣故意打压睿懿太子族亲,也是在剪除萧珩的羽翼。”
太上皇:“知道如此,手段还这么激进。”
萧宴宁:“他们做错了事,就该想到后果。别说今日是睿懿太子表兄,哪怕是儿臣的表兄,儿臣也会这么做。当然,儿臣的表兄没这么蠢就是了。”秦昭从小就滑不溜秋跟个泥鳅一样,一句秦昭哥哥都不让他喊,哪会轻易让人抓住把柄。
杨长戈真心为萧珩着想,就该让杨家夹着尾巴低调行事。
他以为摸清了太上皇的性子,就觉得他也会如此,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他没有。
太上皇揉了揉额头:“别人不知道,朕还不知,你这是在给梁靖收拾烂摊子吧。”要是梁靖把人送到京城,哪有这么多流言蜚语。
萧宴宁:“父皇看事怎么光看表面,这和梁靖有什么关系。是儿臣眼里容不下又蠢又毒的人。”
太上皇:“……”好吧,这话也没法反驳,杨长戈做事确实又蠢又毒。
太上皇今日主要也不是为了此事,事已至此,他提点一下也就是了。
于是,太上皇转移了话题:“再过些时日就要过年了,宫里冷清的很,你母亲这些日子在宫里也落寞的很,想着宣些才情性情都好的闺秀入宫,到时你也去见上一见。”
说到这里,太上皇也是无语了,都成皇帝的人了,萧宴宁身边竟然还干干净净,从小到大除了秦溪还有服侍他的那些奶娘,他连女子的手都没拉过吧。
太上皇很不想往别处想,但他实在有些担心,萧宴宁的身体该不会真有什么毛病吧。
可御医都把过无数次脉了,也没找出毛病。
以前御医说萧宴宁性子单纯,在这方面迟钝,需要慢慢开窍,这都迟钝二十多岁了,是个石头也该开窍了吧。
结果还是没有。
太上皇很不情愿地想,当年萧宴宁出宫建府,他和秦溪给萧宴宁赐了两个宫女过去教导人事,不会是那时把人给吓到了,以至于心里有阴影。
萧宴宁一听这话就头疼,他道:“父皇,儿臣现在忙得很,走不开。”
太上皇:“……”
他本来还有点愧疚,现在直接怒了,他堂堂的皇帝,说是自己忙,走不开,这是在敷衍谁呢。
他原本想着今年萧宴宁能顺利立后,来年他下江南也放心些,现在看来,他想得太美好了。
太上皇沉下脸,他道:“你后宫无人,又无子嗣,到时前朝后宫人心不稳,国本动摇,容易引发灾祸。小七,你现在是皇上了,不可任性。”
萧宴宁:“立后纳妃又如何,万一生不出儿子,生下的都是女儿呢?儿臣若想立皇太女,会有人答应吗?”
太上皇瞪大了眼,这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想法。
萧宴宁又道:“就算能顺利生下了几个儿子,要是不成器,那还不得把人给气死?就算都成器,可到最后,还不是得看着他们因为皇位斗得你死我活,最后儿臣也只能像父皇一样,不得不对他们下手。”
太上皇望着萧宴宁那张了然无趣的脸,心中一击,他轻声道:“小七,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萧宴宁抬了抬眼皮:“儿臣看到的就是这样,太子哥哥天资聪慧,又备受父皇看重,不也被兄弟算计了吗。”
太上皇沉默了,他从来没想过,萧宴宁平日里看着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心思竟然这么细腻。睿懿太子的事对他打击这么大,以至于他在这方面情绪格外消极,提起此事来整个人都恹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