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母妃已经好了,也是她一直在催促臣回通州。”说起这些,他也有些无奈,在芸太妃眼里,京城就是安王的伤心地,远不如通州自在。
萧宴宁点了点头,他道:“我听御医说,太妃也是太过思念三哥引起的心病。”除此之外,也有年纪的原因,安王在诏狱那些年,几乎要了芸太妃半条命。
安王笑道:“是臣不孝了,以后臣多多回京,也省得母妃惦记。”
萧宴宁:“你一年能回来几趟?父皇说,芸太妃是东丽人,这些年一直对京城的水土不服。父皇已经准奏,这次让你带芸太妃回通州,通州离东丽近,在那芸太妃也可以好好休养身体。”
安王在他说到半途中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但听到确切消息他还是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什么太上皇准奏,这根本就是萧宴宁自己的意思。
他身为一个掌握着兵权的王爷,芸太妃就是牵制他的利刃,如今,萧宴宁却选择让他带芸太妃离京,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安王嘴唇颤抖,他有无数话想说,可到了这种时候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萧宴宁看他这样摆了摆手:“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三哥就不要动不动就跪下了。”
安王本来还真有意谢恩,听闻这话,他无措了一会儿,然后他望着皇帝笑了,笑得眼睛有点酸。
萧宴宁看着他也笑了:“芸太妃年纪大了,坐车远不如坐船来的方便,三哥觉得呢?”
安王:“皇上说的是。”
萧宴宁:“那三哥回去准备准备。”
安王定定看了萧宴宁一眼:“臣,谢皇上。”
萧宴宁:“你我兄弟,不用说这些。”
确定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安王在府上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不过是几件衣服几件兵器。
不过这晚,安王在院子里站了许久,这是一个阴天,看样子还会有雨。
夜风吹拂着人的衣摆,安王缓缓推开了偏殿的房门,房门咯吱一声,门上的灰尘簌簌而落如果落雪。
安王喉咙里吸了一些灰尘,不由自主地干咳了几声。
偏殿内本来装饰的很好看,如今里面却一片凌乱,蜘蛛网随处可见。
安王看着房内的一切,神色有些哀伤。他出诏狱之后,亲自把安王妃的东西一点一点挪到这里,然后他亲自关上了这扇门,这些年再也没打开过。
说他对安王妃一点怨都没有,那怎么可能,在诏狱时,刑罚落在身上,安王仿佛死了。
但要说有恨,也不多。
安王有时也会想,如果当初安王妃把徐家有意陷害的消息告诉他,他会怎么做?
他若按照本性告诉皇帝,徐家必然满门抄斩,他和安王妃哪怕感情再好,两人也回不到过去了,而选择把父母兄弟姐妹亲手送到断头台的安王妃一辈子也安然不了。
他如果选择袒护徐家,那势必要和徐家成为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太子并不昏庸,那样的情况下帮助别人夺嫡,势必要杀害无辜,安王哪怕再喜欢安王妃,他心里也过不去这一关,两人还是回不到从前。
那时,左右为难的应该会是他。
安王妃做出了选择,也是替他做出了选择。
别人已经列好队,就等着他们选择哪条路,他们本身什么都没做,然而形势逼人。
他们至始至终并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安王看着房内的一切,视线最终落在凌乱不堪的梳妆台,他曾在梳妆台前为安王妃画过眉,她也曾为他束过发。
如今似乎还能从这些凌乱的痕迹中看出当时禁卫抄家时的场景。
被人粗暴抽开的首饰盒,里面的首饰少一些,不过等他出了诏狱,那些东西被人陆陆续续还了回来,一些首饰有了损伤,那些所谓保管首饰的人被皇帝狠狠责罚了一番。
也许没人能想到一个背负着谋逆罪名的皇子有天还能从诏狱中走出来,所以有人就胆大地倒卖起首饰来。
而他,命硬。
安王随手拨弄了下梳妆台上的灰尘,灰尘拂去之后还留下浅浅的一层,好像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铜镜被灰尘掩盖,已经看不清里面的人脸了。
安王看着满屋子熟悉的东西,他看了许久,看到双腿发麻,双手不由自主地撑在台面上,他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安王睁开眼。
他把能烧掉的东西都拿到府门前一件一件地烧了,包括那张梳妆台,东西被点然后,火苗冲天而起。
旁边香炉里点着香,香炉旁放置着安王妃徐锦绣的牌位。
熟悉的东西一件一件烧成灰,安王的心空了一块又一块。
又或者他的心本来就空了,只是迟了多年才被察觉。
等所有东西化成灰烬,安王缓缓站起身。
这次他要带芸太妃离京,这次离京他应该很久都不会回来了。
所以他选在安王妃自尽的地方烧这些东西,这些都是她喜欢的,都给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上飘起了细雨。
安王在雨里站了一会儿,随从走上前为他撑起伞:“王爷,明日还要启程离京,回去吧。”
安王嗯了声。
这一夜,安王听着雨声,一夜未睡。
翌日,雨歇云出,云阔天高,有微风。
随从说是个航行的好天气。
安王心想,的确是个好天。
看到芸太妃时,他什么都不想了,亲自扶着芸太妃往船上走。
这期间,芸太妃一直抓着安王的胳膊,安王知道她表面镇定,可浑身都在颤抖。
直到船缓缓离开京城,芸太妃那颗提着的心才真正放下,她拧了安王一把道:“我真的离京了?”
安王龇牙咧嘴:“母妃,是真的,孩儿这胳膊很疼。”
“疼就好,疼说明不是在做梦。”芸太妃白了他一眼道。
她望着泛起波澜的江面,神色有些恍惚,上次坐船还是同太上皇一起,这次却是和安王。
船加快速度时,芸太妃朝皇宫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离开那里。
真的像是在做梦。
年轻时的种种仿佛随着倒退的水波都留在了京城。
“母妃,外面冷,回房休息吧。”头天夜里下了雨,今天晴天,但多少有点潮气儿。
芸太妃年纪大了,身体刚好,还是要多注意。
芸太妃笑了,眼睛亮晶晶的,眉眼间仍旧看出当年的风采:“我身体没那么弱,多看一会儿,没事儿。”
安王嗯了声,他和芸太妃站在一起,迎风而立。
阳光洒落在江面之上,水里仿佛流淌着金色光芒,水波晃悠,晃花了人的眼睛。
两岸青山不断后退,清脆的鸟声响彻山林。
旭日东升,又是新的一天。
第210章
季洛清还很年幼的时候,被人拐卖,逃跑的途中,他的脚崴了。
季选,不,他身边小小的温知舟一直背着他在雪地里逃。
季洛清让他把自己找个地方藏起来,让他去报官,温知舟一言不发就带着他逃,东风呼啸,他一身冷汗。
得救之后,季洛清心里就一个想法,他这辈子一定会护着温知舟,护着自己的救命恩人。
那年除夕,季选,不,温知舟偷了季洛允和温允往来的书信,想要找机会替温家翻案。
在被追杀时,季洛清帮了他一把。
那时季洛清不知道温家和义勇侯府之间有那么深的仇恨。
季洛清把他送出侯府时,温知舟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朝他拜了一拜,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当晚季洛清被义勇侯押着跪在祠堂里抽打时,他听到义勇侯说,他会把全家给害死。
义勇侯看着笔直跪在地上的他掩面而泣,他说自己用规矩把季洛清养成了方方正正的君子,却也把人养傻了。
季洛清不明白,他哑着嗓子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义勇侯一脸死寂,并未回答。
其实那些年季洛清隐隐听说温知舟身份有异,联想到当年大哥在温允叛国投敌时去过一趟西境,他猜测自己身边的这位义兄和温家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