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贵妃望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地揪了揪,这几天她心烦,都没怎么好好照过镜子。
现在这么一瞧,可不就瞧出问题了。
再这样下去,她不是愁,而是丑。
小小的萧宴宁走到她跟前一脸关心:“母妃,你怎么了?”
“小七啊,你祖母就要来了,母妃心里有点慌。”秦贵妃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和儿子忧伤道。
“母妃心里不慌了,那祖母还会来吗?”萧宴宁懵懂地问。
“自然要来。”秦贵妃喃喃道。
“那母妃还是不要慌了,反正该来的总会来,挡不住的。”萧宴宁随口道,然后他伸手摸了摸秦贵妃的眼睛:“母妃眼圈也不要黑黑了。”
秦贵妃抓着他的手,望着他一脸感动:“母妃别的都不怕,就担心你祖母没见过你,对你陌生。”更直白的说法是害怕老太太不喜欢萧宴宁,但秦贵妃不能把话说得这么明。
萧宴宁毕竟才五岁多,还是个藏不住事情的年龄,小七又不足够沉稳,万一被人套出话来,那就不好了。
萧宴宁眨眨眼:“母妃不怕,祖母和小七陌生,小七和她也陌生,我们以后多熟悉熟悉就不陌生了。”
“要是有人不喜欢小七怎么办?”秦贵妃拐弯抹角道。
萧宴宁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不喜欢也没关系,小七又不是金元宝,不会人人都喜欢。小七有母妃喜欢,父皇喜欢,其他娘娘、姐姐们和哥哥们喜欢就够了。”他把人说的这么全,主要是怕隔墙有耳。
哪个宫都不是万无一失,谁知道永芷宫暗处有没有藏着鬼。
秦贵妃被萧宴宁这话震住了,觉得他说的十分有道理,同时又觉得自己的孩子太可爱了,还会自己拍自己,自己哄自己呢。
秦贵妃那颗提着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她对皇帝生母的到来之所以不安,因为她是皇上生母,能左右皇上的情绪,但她和太后出自秦家,身份早已注定,不可更改。老太太要是不喜欢她,她就算跪下把头磕破也没用。
与其诚惶诚恐,倒不如什么也不想。到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万一,万一老太太是个好相处的,她就让人在宫里摆一座佛像,天天烧香。
于是从这天开始,秦贵妃的心思都放在了保养那张脸上,她早睡早起,每天都精心细致地护理着皮肤。那即将到来的通州老太太,和自己的皮肤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
“我喜欢眼底不黑的母妃。”萧宴宁趴在秦贵妃怀里说:“母妃就要好看。”什么人来,什么人走,秦贵妃都要精精致致才好。
每天美美哒,取悦自己。
秦贵妃的不安也被皇帝察觉了,在老太太即将入京时,皇帝还特意前来永芷宫安慰了秦贵妃一番。
话未挑明,但里面的意思无非是不会让人为难她和萧宴宁。
秦贵妃听罢莞尔一笑:“臣妾听皇后娘娘说过,母亲性格极好,是极易相处的人。只是臣妾到底未曾同母亲见过面,一时有些惶恐。让皇上担心了。”
“有朕在,不用惶恐。”皇帝低声道。
秦贵妃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满是信任和欢喜。
皇帝看着她低声笑出声。
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
通州老太太虽被封太后,但还未被正式加封为皇太后。大抵要等皇帝为生父追加庙号、谥号之后,并把生父神位奉于太庙,地位和历代皇帝相同,享受和历代帝王同样的香火,那老太太就是真正的皇太后了。
如今因为身份问题,在迎接方面必然不能按照皇太后的礼制,要是皇帝执意如此,大抵又是一批人以命相谏。皇帝这次倒没这般行事。
老太太入京那天,太子率领众皇子相迎,同行的有为数不多的臣子,主要是礼部官员,并非百官。
萧宴宁作为老太太的孙子自然也在迎接老太太的队伍里面。
他们一大早就在城门口等待,入城门的这一路,前两天就已被清扫了一遍,正所谓黄土垫道,清水洒路。
城门前,禁军两侧守卫,看热闹的老百姓站在禁军身后,扯着脖子往里面看的,都想见一见宫里的贵人长什么样。
太子他们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好在城门前够宽阔够大,还有地方坐,不至于一直站着,要不然四个小时,就萧宴宁那小身板,早就扛不住了。
等有侍卫前来禀告,说老太太的队伍离送城门还有三里地时,太子携众皇子起身等候。
这皇子间的站位其实也有讲究,按照身份和礼仪规范来排列,当遵循嫡庶、长幼、爵位和皇帝旨意等顺利排列站队。
皇子中身份最贵重的自然是太子,其次其余人身上都没有爵位,便按照长幼顺序站立,于是年龄最小个头最矮的萧宴宁站在了最后。
其实皇帝本来想以萧宴宁年幼为由,想他站在太子旁边,以便太子照顾他一番。
但这个想法被秦贵妃拒绝了,秦贵妃道:“几个孩子去接祖母入京,母亲也好久没见几个孙儿了。小七还小,说话又不知分寸,站在太子身边扰了祖孙相聚就不好了。”
于是迎祖母入宫站位顺序就那么定下了。
三里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萧宴宁的小腿都站麻了,他看着自己的小腿悄悄跺了跺脚,又酸又麻的感觉传遍四肢。萧宴宁木着脸想,再过一会儿他怕是要坐在地上了。
还好,在他快要忍不住时,终于看到了老太太的仪仗队伍。
看到队伍,人立刻就兴奋起来。明明不能坚持了,但这一刻又升出无限力气,这股气儿一下子就把身上刚才的疲惫、无奈、烦乱都给创飞了。
仪仗队伍缓缓而来,两边人群沸腾。
最前面是禁军侍卫持以明黄为主红蓝为辅的凤旗、象征着金木水火土的五色旗、和各种装饰性的幡、幢仪仗旗,以金瓜、斧钺开路,风声凛凛,旗帜翻飞,威严肃穆。
中间则是老太太的车驾,四周由宫女、太监和禁卫护佑。
老太太车驾之后,还有其他车架、轿辇,都是随同老太太入京的人,都是亲戚。
最后随行的队伍里是一些太监、宫女和闲杂人员。
队伍行至一定距离,太子动了动手,乐声响起。
众人在驾前行礼。
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徐渊驾前宣读诏书,内容无非是一些吉祥话。
等一系列的礼仪走完,萧宴宁脑子里只有一个字,累。
老太太是皇帝生母,车驾自然往皇宫去,而跟随她一起入城的那些亲属,则先去早就准备好的宅子里,随后再入宫拜见。
车驾到达宫门时,皇帝、皇后、秦贵妃和那些有子嗣的妃嫔已经在等候了。
老太太走出来时,皇帝等人行礼。
母子多年后相见,自然是别有滋味泛上心头。
皇帝生母姓蒋名月珑。
蒋太后上下打量了皇帝一番,只说瘦了。
在母亲心里,大概孩子无论多大都不胖。
和皇帝说了一会儿话,蒋太后的视线落在后宫妃嫔身上。
皇后、柳贤妃、裴德妃这些都是她熟悉的人,几人视线和蒋太后对上,便笑盈盈地走了上前。到底有几年没见过了,再次见面蒋太后不由地有些恍惚,失神片刻才把人脸和名字对上。
蒋太后对着众妃嫔笑了笑,笑的和善,眼中含有湿意:“我年纪大了,人也有些糊涂,幸好还没把你们给忘了。”
萧宴宁在心里哀叹,看看人家这老太太的段位,未曾开口说别离苦,字字不离别离苦。
老太太这一句话能秒杀多少人,代入他这个皇帝爹,心怕是要被愧疚填满了。
其他嫔妃不敢开口,皇后深吸一口气,刚想接过话茬,皇帝看着蒋太后含笑道:“都是儿子的错,画师寻得不好,每年送往通州的画像不够真。”
这话也就皇帝说最合适,其他人包括皇后在内,说什么都不合适。
蒋太后看了皇帝一眼,微微一笑,视线终于落在了妃嫔中颜色最明亮的那抹身影上。
蒋太后脸上的笑容不变:“这就是秦贵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