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毛巾随意搓了两下头发，便径直走到床边，无视掉另一头躺着的“死尸”，屈起一条腿半跪在床上，柔软的床垫顿时陷下去一块。
裴肆之动作自然的躺下，拉过被子盖好。
两人之间的距离远到几乎还能再躺下一个人。
他闭上眼，却依旧能感受到另一边床铺几乎凝成实质的紧绷。
躺了十来分钟，身边那人连呼吸都刻意控制的又轻又缓，却明显毫无睡意。
这气氛着实是有点……怪异。
裴肆之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睁开眼，侧过头，看向那个恨不得想把自己镶进床底的人。
“睡不着？别硬挺着了，聊会儿天吧。”
秦昭的身体几不可闻的抖了一下，他像是被吓了一跳，略略转身，没有完全看向裴肆之。
黑暗中，他那双幽深的眼睛却亮的惊人。
“我看完了你的那些记忆，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裴肆之顿了顿，目光落在秦昭脸上。
秦昭明显一呆：“要说什么？”
裴肆之：“……”
他看了看秦昭的表情，果断选择略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做这么多，而且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打算让我知道，如果我永远没发现，你就永远不说？”
黑暗放大了每一种情绪，连心跳声的快慢都会被发觉。
秦昭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干涩，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不想让你因为……这个。”他组织着语言，试图解释，“而选择跟我在一起。”
“为你做什么都只是我单方面的决定，我不想干扰你的决定，你只需要从心，选择你真正想要的就好。”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
“况且从一开始，就是我先招惹的你。”
“突然消失八年，是我对不起你。”
这句话他忽然说的流畅了，仿佛不知道暗地里说过多少次，复盘过多少次一样。
“甚至，还在任务世界里，对你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
秦昭闭上眼，声音苦涩。
他知道的，阿裴因为孤儿出身，本就极为介意被抛弃，任何人做出这种事都会被直接判处死刑，再无可能。
他只是不想他死，想让他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因此一意孤行擅自做的决定。
秦昭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他从没奢望过原谅。
能远远的看一眼，已是偷来的恩赐。
所以他怎么敢，又怎么能，用自己的付出来绑架裴肆之的选择，那和任务世界中的渣攻们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他只想把最好的一切捧到他面前，扫清所有障碍，然后安静退到一边，等待一个纯粹属于裴肆之自己的决定。
哪怕那个选择里，没有他。
裴肆之默了默。
片刻，他又道：“不是关掉了所有权限吗，001都还没醒，你是怎么发现我被绑架，还这么快找到位置的。”
这个问题问的突然，秦昭下意识想坐起身，又克制着自己没动，语速都比平时快了一些，带着些许急迫。
“我没有动用000，也没有启动系统权限，是你被绑走后不久，刚好程玉有个文件需要汇报，联系不到你之后立刻报警了。”
“我……我虽然关闭了权限，但昭阳资金还算有点势力，加上我比较了解那个叛逃的系统波动，一个个排查位置找到的。”
秦昭声音低低的，几乎是卡在喉咙里说的，含含糊糊小声补充。
“我是打算两个小时内再找不到你，就……强行重启000了。”
他听到裴肆之极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听不出冷意，尾音微微上扬。
“哈，倒是诚实。”
秦昭松了口气。
裴肆之很快抛出下一个问题。
“昭阳资金你是怎么运营的，你这几年不是一直不在这个世界？后面三个月也是昏迷状态。”
“是000负责的，它可以多线运行，一半留在这个世界，一半陪着我处理任务。”
“包括车祸后，我跟你一起进了任务世界，也是000处理的后续，植入了昭阳资金CEO的身份信息，让他们误以为我是另一辆车上的乘客。”
裴肆之问：“那任务期间你是没有记忆的？等任务结束，回到系统空间，记忆才会回来？”
“嗯，然后进入下个世界时依旧会失忆。”
裴肆之想起他攻略时手段之狠，玩法之多，还几乎无缝衔接进入新世界，难得有点心虚。
他轻咳一声，掩饰掉这点不自在。
“你呢，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秦昭怔住，他似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裴肆之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困意渐渐漫上来，他打了个哈欠。
“算了，睡……”
却听床榻那边低低的声音，截断了裴肆之未完的话。
“你这八年……过得怎么样？”
所有残存的睡意瞬间消失，裴肆之微愣，他没想到秦昭会问这个。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垂下眼睑，语气轻松平淡。
“过得很好啊，很快就把你忘了，开始了新生活。”
然而预想中的失落或沉默并没有从秦昭那边传来。
相反，秦昭几乎是立刻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都松弛起来。
“那就好。”
他是真心实意觉得很好。
裴肆之意识到这点。
……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棉花还笑着说谢谢的感觉。
他彻底没话说了。
寂静在卧室里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
【呜哇——终于解放啦！！】
一道极其欢快，过度兴奋还差点破音的电子音炸响。
是001。
原来已经是零点了，系统重启上线，此刻在系统空间里活蹦乱跳的。
【宿主大大！您决定好了吗！准备回复秦昭大人了吗！是打算重修于好还是——呃稍等……我，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001冷静下来后才发现，啊啊啊啊秦昭大人都和宿主大大躺一张床啦那岂不是已经和好了！
早就被洗礼过不再单纯的001果断消音，主动钻进小黑屋，假装自己从未出现。
【宿主大大我不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
但很显然，001这短暂的诈尸，任谁也无法忽视。
相比之下，000就稳重很多，自启动后只说了两个字，就拉着001再度切断联系。
刚刚平静的氛围被破坏的一干二净，裴肆之闭上眼，哭笑不得。
这都什么事。
*
一夜无梦。
裴肆之意识尚未清醒时，先苏醒的是触觉，他似乎陷在了一片温暖燥热的怀抱里，肌肤相贴，鼻尖萦绕着冷冽干净的气息，混着一点他常用的洗发水清香。
他舒服的蹭了蹭，下意识贴近热源，想找个更好的姿势。
膝盖无意识一顶，猝不及防碰到了一处存在感极强的地方。
触感清晰，隔着薄薄的布料，几乎挡不住那蓬勃而来的热量。
“……”
迷蒙的困意跑得一干二净，裴肆之猛地睁开眼睛。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男人近在咫尺，线条流畅有力的胸膛，以及被他当成枕头压了一晚上的手臂。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被子里钻了出来，严丝合缝钻进了秦昭怀里，一条腿还非常不客气的搭在人家腰侧，刚刚那一下的冒犯正是源于此。
而被他这么冒犯的正主，显然早就醒了，僵直的像被焊死在床上。
而小腿上那块灼热，又不受控制的跳动了一下，动静惊人。
昨晚刻意挑逗秦昭的报应来了。
他的记忆远比理智来的更快。
尝过那极致欢愉滋味后，难免食髓知味。
这具理论上还是清白的身体几乎立刻也起了反应，熟悉又陌生的热潮慢慢涌上。
算起来……的确很久没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