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办法,裴肆之只能站在殿外,等待着对方愿意见他的时候。
倚云急匆匆拿出纸伞,撑在裴肆之的头顶,帮他稍微遮挡一下。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头都逐渐移到了顶上,在肆无忌惮挥发着自己的光芒。
长乐殿中始终静谧,任由裴肆之在外等了两个时辰,也没出声唤他进来。
裴肆之倒也清楚他怕是没怎么轻易见到楚渊。
毕竟这一看就是对方要逼沈端砚主动示弱,不互相拉扯个十天半月,怕是出不来结果。
但裴肆之可没打算和他拉扯。
【小零,兑换一个“防雨防晒我依旧美丽”道具】
【已兑换,道具生效中~】
和这个道具名字一样,即使你身处大雨滂沱中,即使你被烈阳高晒,也依旧会保持脆弱的美丽。
时效不长,兑换积分只需要八百,与之相应也只能维持半天时间。
不过已经够用了。
裴肆之长身玉立站在阴影处,沉默良久,他缓步向前走了些,走出纸伞外,正正站在殿门外。
接着他一只腿微微屈起,同时掀起白色长袍,低垂着眉眼,竟是径直跪在了那里!
“臣,恳请陛下,莫要牵连沈家其余无辜之人。”
“臣愿一力承担所有罪责和过错。”
他的声线温雅柔和,却又掷地有声,字字句句恳切异常,宛如石子砸进所有人心中,掀起阵阵浪潮。
瘦削的后背笔挺,如同白杨树般挺秀坚韧,又带着他特有的温润清冷。
即使跪在地上,姿态也依旧静宁安然。
倚云险些惊呼出声,又慌乱捂住嘴,目光心痛又不忍,只能勉强扭过头。
常生见状连忙上前,急声唤道:“哎哟,沈大人您身上还有病,这是何必呢?等陛下醒了自然就唤您进去了。”
裴肆之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提醒,从始至终不置一词。
他就那样跪着,跪到烈阳高照,跪到夕阳半落。
薄薄的外衫几近被汗水打湿,清晰勾勒出他瘦削的身形。
微风轻轻吹过他的发丝,露出他浅淡琉璃般的瞳色。
跪的时间久了,从膝盖处到小腿处已经失去感知,只能察觉到麻木的痛。
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冰寒让裴肆之微微打着颤,不受控制的发抖。
一滴又一滴的冷汗从他的额间落到下巴,又砸到地面。
这副场景光是外人看着都要下意识感觉到痛苦,可裴肆之却一声不吭,只是死死咬着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他的肤色是一种常年不见光的病态白皙,但被咬的泛红的唇合在一起看,竟带着一些难以言说的诱人。
眼尾点缀着的淡色泪痣更是添了些多情。
这一幕全然被藏在暗处的某人看在眼里。
又过了一个时辰,这漫漫时间成了裴肆之最难熬的折磨,轻微动一动就传来钻心彻骨的疼痛。
倚云焦急着望着裴肆之跪着的身影,心像是在火焰上反复熔炼,却又毫无办法。
沈大人的病症是娘胎里带着的,从小都被沈家父兄好生养着,不敢受凉,生怕他哪一日病症加重,留下后遗症。
这下短短几日功夫就这般糟蹋身体,即使是正常人怕也受不了,更何况是身体本就羸弱的沈端砚。
但他却不能倒下。
如果倒在这里,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他的父亲,兄长嫂嫂,沈家上下百十号人口的性命,此时都挂在沈端砚一人身上。
贪污受贿的罪名可大可小,全看皇帝的心情定义。
一个不小心,牵连全家流放都是幸运的,说不定还会有杀头之灾。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裴肆之的视线都已经无法聚焦,耳边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白茫茫一片。
甚至有一种浑身轻飘飘的往下坠的感觉。
昏昏沉沉落入黑暗前,遥远如同在彼岸,又宛如天籁般的声音终于响起。
“沈大人,圣上叫您进去呢。”
而此时天色渐暗,最后一抹夕阳刚刚消散在天边。
常生总算看到自家陛下有了动静,心下暗松了口气,着急忙慌的叫裴肆之起来。
倚云早就候在一旁,忙搀扶着裴肆之起身。
许久没有动弹,加之过于酸软的膝盖,让裴肆之完全站不稳,近半的气力都不得不依靠着倚云的手臂。
动作牵起神经,迟钝的麻木感在此时才浮上身体,像是针扎般的刺痛感。
但此时裴肆之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他刚刚站稳,就松开了倚云的手,踉跄着跟在常生身后,走入了殿内。
常生有些心惊胆战,手始终虚扶着一侧,生怕裴肆之摔倒。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尽管裴肆之走的很慢,但每一步的落点都很扎实,走的竟然还算平稳。
从他挺直的腰杆上完全看不出跪了近四个时辰。
等到裴肆之步伐缓慢走到殿前,一袭玄色衣裳的男人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在上面。
他鼻梁硬挺,剑眉斜飞,眼眸细长又蕴含着凌厉,远远望去冷峻异常。
男人居高临下的睨着裴肆之,眼神玩味。
他慢条斯理斟了一杯茶,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杯沿。
“关于沈家贪污受贿,大理寺自然会秉公处理,沈相此番入宫,倒是让朕很为难。”
“臣来此只想恳求陛下开恩,放我父兄一条生路,不要牵连其他人。”
裴肆之刚一进来,还尚未看清眼前人的面容,就再度踉跄着跪下。
重重的膝盖碰撞声听的人生疼,但裴肆之竟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绷紧了脸色。
“沈相倒是能屈能伸,当年你那般看重朕那亲爱的大皇兄,若是将你流放到他那里,怕是也会心生欢喜吧。”
“或许还会和皇兄一同起兵逼朕退位。”
楚渊似笑非笑,幽深的眸子折射出阴翳的寒光。
裴肆之无言。
先前的立场他无从辩驳,也无力解释,只是眼神黯淡了一点。
楚渊眯起眼睛,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裴肆之瘦削的身体。
先前被打湿的衣衫尚未干燥,隐隐约约透出些弧度。
即使完全看不清,也让人忍不住把视线放在上面。
美人美在骨,莫过于此。
半晌楚渊才移开视线,随即走至裴肆之的眼前,俯身上前掐住他的下巴,戏谑开口。
“既如此,朕倒是有一个好意见。”
“沈相不若主动卸职,以戏子的身份入住后宫伶人馆,有你在朕自然会放心。”
丞相成为戏子,入住后宫……
毫无疑问这是楚渊摆在明面上对他的羞辱。
不管裴肆之选什么,最终的结果都对他百利无一害。
拒绝,那就等待着沈家所有人跟着自己被流放。
同意,顺理成章收回权势,沈端砚作为质子待在楚渊身边,不用担心沈家转头投靠靖王。
但其实沈端砚的选择早已注定。
他只有一条路能走。
【这个气运之子可真会算计,不过倒是我喜欢的个性】
裴肆之嘴角浮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第29章
沈府门前,裴肆之身着一袭青色长袍,他的长发简单束起,有几缕散发落在肩边,正含笑与旁人道别。
“兄长不必担忧,砚已是加冠之年,怎会照顾不好自己。”
站在裴肆之对面是一个面容俊朗,身材高大挺拔的男子,正面露忧愁望着裴肆之。
“沈家现虽陷入泥沼中,可也尚留有一些底蕴,你若是在宫中受到折辱,定要和兄长说,切莫委曲求全。”
裴肆之眼睑轻颤,柔声道:“砚知晓。”
沈家虽是书香世家,但人丁并不算旺盛,这一代只有沈景铄、沈端砚兄弟两人。
和自小体弱,生性安静的沈端砚相比,沈景铄和他就是两个极端。
从小就上房揭瓦,无所不做,常常偷翻墙出去和其他小孩打闹,令府中的侍女头疼不已。
但沈景铄从小却很疼爱他这个病弱的小弟,出门回来都不忘给他带喜爱的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