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长枪的那一瞬间,沈端砚眼中才重新聚焦起来。
他小心翼翼拿起了那杆枪,泪水终于再次涌出。
这一幕从始至终都被楚渊看在眼里。
他握紧了拳头,脸上仿佛凝结出一片冰霜。
他好像……真的要失去什么了。
【叮,恭喜宿主,攻略进度达到80%】
001的提示声恰到好处的响起。
【呼,这波确实不太好演,情绪波动太跌宕了,好在顺利完成^_^】
歇斯底里的情绪需要他全神贯注的投入,不过现在这种空洞虚无最好演了,裴肆之还能歇一口气。
面上继续挂着表情不变,裴肆之轻声问了001一句。
【对了,沈景铄怎么样了】
【宿主放心,我出手自然没问题!前两天他就已经苏醒啦,不过最近一直在闹着想回京城】
【再尽量拖延一些时间,至少等我把气运之子的攻略进度打满再说】
【好滴!】
最后一件记挂着的事情也解决了,裴肆之终于可以放肆出演了。
早在沈景铄决定去边疆出征时,裴肆之就给他准备好了保命道具。
他是来攻略气运之子的,可不想牵连到其他无辜的人丧命。
更何况裴肆之本就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缘故,挺喜欢这个便宜兄长的,更不可能让他去送死。
不过为了更好的演出效果,榨干楚渊的最后一滴攻略进度,沈景铄不能太早回京城。
裴肆之便让001制造出了一个虚拟NPC,把身负重伤,失去意识的沈景铄拖入了某个小山沟里治伤。
山沟沟位置偏僻,地形崎岖,可以确保沈景铄不会来打扰他做任务。
望着自己手中的长枪,裴肆之淡淡一笑。
剩下20%的攻略进度,就全靠兄长了。
第44章
沈景铄下葬的那日,恰好下起了大雨。
雾蒙蒙的空气笼罩着整个京城。
雨滴冲刷着墓碑,溅出来的水花四散开去,落在墓碑上的文字上,留下斑驳的水渍。
在不远处,一袭白衣的男子站在雨幕中,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却恍然不觉。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墓碑上刻着的几行字。
护国将军沈景铄之墓。
直到雨水渐渐模糊了视线,才低垂眼帘,掩住眸底深处浓郁的哀伤。
沈端砚抬手轻抚过墓碑上的名字,唇角抿得死死的。
“兄长……”
他喃喃出声。
声音很轻,轻到只有自己能听见。
雨越下越大,空气中飘来淡淡湿意。
湿透的衣裳紧贴在肌肤上,长发还在往下滴着水珠。
沈端砚近乎无力地靠坐在冰凉的墓碑边,抬头仰望着天空,任凭雨点砸落。
雨水混着温热的泪,顺着他苍白如纸的脸颊滑落到脖颈中。
最终在锁骨处积成一片小小的水洼。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忽然落下一片阴影,遮住了他的视线。
“阿砚。”
有人在低声唤着他的名字。
沈端砚慢慢抬起头。
楚渊手持着纸伞,眉宇间带着一丝长久未眠的疲倦。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放在沈端砚身前,声音有些沙哑。
“与我回宫罢。”
楚渊舍弃了“朕”的自称,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甚至是卑微到了尘埃里去。
仿佛只要这么说,就能换来对方的垂怜一般。
可惜,沈端砚并不买账。
他依旧是那副空洞疏离的样子,看都没看楚渊一眼,语气更是带着隐隐的厌憎。
“莫要这样叫我。”
阿砚是独属于沈景铄的称呼,谁也不配用这个名字唤他,楚渊更不配。
楚渊脸色微变,但是他依然尽力克制着自己,没有展露出更不堪的神情。
眼见着沈端砚完全不打算和他一起离开这里,楚渊闭了闭眼。
他原先是不想用这个办法的,可目前看来,除了这个已经别无他法。
楚渊睁开眼,心底酸涩,又无可奈何,他软着声音说出了足以吸引沈端砚注意力的事情。
“沈景铄的信,还在我的书房中。”
此言一出,沈端砚果真抬起了头,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而这根稻草同时也是楚渊自己的。
他浑身上下竟是只有这个能拿出手,也只有这个才能让沈端砚重新恢复曾经的生机。
当初用来威胁沈端砚的信,如今却成了吊着他的命脉,当真是可笑又可怜。
只是不管那时沈景铄寄来再多的信,也终究是有限的。
随着他一封一封交由沈端砚,锁在书柜中的信越来越少。
就像楚渊拼尽全力想留住沈端砚,但就如用力握紧一把沙子,依旧会一点点从指缝中渗出,渐渐消散。
沈端砚整个人都仿佛跟着那副破旧的盔甲,被一同埋葬在深深的地下。
直到——楚渊再次打开书柜,见到里面空荡荡,只留下一封信。
这是沈景铄决定去围剿倭寇前一天,写给沈端砚的的信。
也是他死前写的最后一封信。
楚渊捏着这封信的指尖骤然发紧,眼底涌现出浓烈的不安。
他低头看向那张被他用力攥在手里皱巴巴的信纸,停顿了很久。
后来楚渊伸手抚平了那封信,又抬起眼唤来常生。
“找……京城中最擅长仿字者。”
常生竭力压制着自己的心惊肉跳,只默默道了句:“嗻”。
常生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便找来了数人,模仿字迹都堪称精绝,常人看不透。
但楚渊拧着眉盯着他们仿了许久的字,眉心压抑不住的暴躁焦灼。
不像……完全不像。
倘若要不熟悉沈景铄的人来看,或许还能骗过他们。
可要骗过朝夕相处,熟稔无比的沈端砚,是万万不可能的。
“废物,都是废物!”
楚渊的声音狠厉骇人,狠狠将桌上的纸张摔到地上。
桌上摆放的茶盏纸笔掉落一地,滚落在地板上的时候摔个粉碎。
楚渊周身萦绕着浓重阴郁的气息,眼眸猩红。
屋内众人皆是瑟缩了下脖子,垂首站好,谁也不敢说话。
无处发泄的暴怒过后,楚渊心里浮现出无力和绝望。
他的指尖发颤,骨节泛白,控制不住的痉挛着。
眼见着窗外天色逐渐变亮,第二日就要来临了。
而楚渊手里只剩下唯一一个筹码。
这些天沈端砚几乎全靠这些信件才能勉强维持着生机。
若是让他知晓这已是最后一封……
楚渊第一次痛恨着自己,痛恨自己曾那样伤害过他,还沾沾自喜以为抓到了威胁的把柄。
他用沈景铄威胁过沈端砚多少次,如今就一次次反弹回他身上。
沈端砚没了活下去的动力,而这一切的起源都来自他一步步的紧逼。
天已蒙蒙亮,楚渊沉默良久后,挥手让剩下的人退下。
待到四周寂静无声,他拾起地上摔落的毛笔。
再将手中的信平铺到桌面上,竭力遏制着指尖的颤抖,开始一笔一画仿着上面的字体。
楚渊足足描摹到了日上三竿,日头从东又向西落下。
描到他的指腹发疼,眼前昏黑一片,几乎看不清信纸上的字。
但他依旧自虐般的不肯停下。
比起**上的疼痛,即将面对着沈端砚,交出最后一封信的疼痛才更让他无法忍受。
紧接着,门外响起常生小心翼翼的询问声。
“陛下,沈大人方才遣人来问,今日的信件什么时候送到?”
楚渊顿住了笔。
他愣怔的凝视着自己一整日写出的数十封信件,最终在里面选择了一封最为贴近沈景铄字迹的。
楚渊匆匆来到长乐偏殿时,沈端砚正端坐在书桌前。
他面前放置着许多写满字的纸张,全部都是这些天楚渊还给他的信。
沈端砚这几天每日皆如此。
几乎不怎么吃喝,除了必要的一些事情之外,其余时间都用来读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