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闯进来的刺客!”乐福安跟在后头进来,见是裴郁璟,怒发冲冠:“怎么又是你这货!”
小汤圆被他嗓门惊一跳,发出一声虎啸。师离忱抬手按了按,示意噤声,又拍了拍小汤圆‘王’字脑门。
师离忱垂眸打量着匕首,刀尖还有一点血渍。
他用指腹轻轻抹去,慢条斯理道:“你很聪明。”
虽然猜的方向不对,但答案八九不离十,他不是因为南晋不杀裴郁璟,而是因为系统杀不了裴郁璟。
师离忱站起来,慢吞吞地走到裴郁璟面前,用刀尖挑起裴郁璟的下巴,扬起唇来笑得渗人:“说说看,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圣上打鸟的暗器很准,明明是瞄准心口的箭,没道理会往上偏两寸。”裴郁璟阴恻恻道,“要命的匕首,最后刺中的却是腿,圣上如果想饶了我,就不会把我往死里折腾了,这些都只能说明圣上不想杀我,不能杀我,或者……杀不了我。”
说得很多,猜得很准。
准到师离忱有些生气了。
他垂首低低笑了两声,在寂静的观星台散开未免有些骇人,轻飘飘道:“你说得对,朕也要和你说一件事。”
裴郁璟挑了挑眉,“愿闻其详。”
“朕确实不能杀你,可有件事你得知道。”师离忱道:“粗鲁的鞑靼人,惯用牵羊礼,那种野蛮的手段怪叫人没脸的,又恶心。朕是文人,一向不爱用虐杀手段对待俘虏。”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裴郁璟,面带笑容幽幽低语:“但朕能做得更狠,因为让人活着,又痛苦的办法有很多种。”
冰冷的刀身在裴郁璟脸上拍了拍,帝王微微俯身,继续道:“比如砍了你的手脚,让你一辈子只能像蛆虫一眼在地上蠕动,朕宫中的太医们医术高明,保证能让你没了手脚以后也能活得很好,活得健康。”
小皇帝眼中透出的森寒,让裴郁璟意识到小皇帝并没有在开玩笑,他慢慢收敛了神色,眯起眼睛,眼神阴翳地看着年轻的帝王。
帝王生得一副好皮囊,肤白如雪,唇色猩红,深邃眉眼萦绕阴沉沉不散的戾气,也不曾掩饰脖子上的掐痕,毫无保留的显露在外,好似琉璃般脆弱矜贵的妖孽。
见他脸色有变,妖孽笑眯眯的,亲昵的,帮他理了理鬓角的发,蹲下身来四目相对。
师离忱语气狎昵,一字一顿,“裴郁璟,朕欣赏你的胆量,但是劝你别试图激怒朕,朕要是不高兴,你会更不高兴。”
裴郁璟看着小皇帝的唇一张一合,嗅着飘来的淡淡熏香,周围一切似乎都被模糊了。
旁的他都没听进去,只听到小皇帝念了他的名字,这是小皇帝头一回念他的名字。他的名字,被小皇帝低沉慵懒的嗓音吐出,格外好听。
虽然气氛并不友善,但他耳朵忽然酥了。
裴郁璟的发愣,被师离忱理解为了害怕。
还算识相。
他摆了摆手,示意金吾卫都退下。
郞义与乐福安有些踌躇,担心裴郁璟对圣上不利,迟迟未动,直到圣上不耐甩来一个眼神,他们才不甘地退下。
“浪费朕一杯好酒。”师离忱又靠回了小汤圆身子上,重新拿了个玉盏,伴随酒水倒入玉盏的清冽声响起,他道:“说吧,你的目的。”
裴郁璟看了眼圣上捏在盏边的手指,舔了舔唇,信口胡诌道:“没什么,就是想验证验证我猜的对不对,万一圣上受到我的胁迫,能赏我个一官半职,我也不亏。”
当然,原本他打的并不是这个主意。
他之前是想拿南晋边境城防,以及小皇帝的密辛和小皇帝谈条件。合作共赢,让他摆脱南晋,出宫别住质子府,但现在他改主意了,不想走,小皇帝又杀不了他。
他揉了揉耳朵,纳闷。
怎么会有男人叫他名字,叫得那么好听呢。
……要是被打一巴掌能被叫一声,他也挺愿意的。
第22章
南晋质子,想在月商做官。
师离忱哼笑,“你想得美。”
裴郁璟就地躺下,一手撑着后脑,看着师离忱,忽地道:“我也好奇,圣上为什么不杀我。”
帝王的杀意,都明晃晃的透出来了,对他造成的却是或轻或重,不致命的伤。
如果说是小皇帝自己不想杀,才改变了箭和刀的方向,那倒也说得通,只是不知是什么缘由让小皇帝改了主意。
师离忱不太想谈这个话题。
系统来源古怪,但他都能穿书了,还有什么不能发生?一想起系统,他眉心难免露出一丝愠怒,想凭惩戒让他妥协,门都没有!
他瞥一眼裴郁璟,拒绝让其猜下去,懒懒道:“有时候要学着别那么聪明。”
“圣上夸我,不必拐弯抹角。”裴郁璟道。
此言一出,令师离忱笑了笑,朝着裴郁璟伸手,“来。”
矜贵细养的圣上,手若冰肌玉骨,裴郁璟眼底划过一丝暗色,依着小皇帝的意思凑过去,下一刻脸颊就被捏起。
师离忱不轻不重地掂量了两下,噙笑道:“果然,脸皮够厚。”
或许是饮了酒,酒劲上来的缘故,让天生体寒的小皇帝指腹有了温度,小皇帝看着他的双眸带着朦胧醉意。
这会儿裴郁璟也分不清到底是他脸热,还是小皇帝的手热,他眼神如恶狼般直勾勾地凝视着小皇帝,然后他把脸试探性得往前凑了凑,见小皇帝没反应,干脆枕在了帝王的腿上,免得小皇帝举得手酸。
这举动,引得师离忱哼了一声,“你倒是有眼色。”帝王的语气不轻不重,并无不愉。
酒意让师离忱软绵绵地打了个哈欠,他懒得把人踢开,只笑着重重掐了把裴郁璟的脸,“你这几天穿的衣裳不好看,像吊丧似的。”
不是白,就是黑,没有半点配饰,全靠一张脸和宽肩窄腰的高大身形撑着,换别人身上那就是灾难。
裴郁璟摸着玄色龙袍上的金纹,道:“质子入宫不能带配饰,璟没别的衣服可换。”
师离忱漫不经心道,“朕叫福安给你找身金吾卫的官服。”
金吾卫在宫中当值时穿的是玄甲侍卫装,平日外出穿的寻常官服则是朱红绣兽的劲装,以革带收腰,师离忱觉得那衣裳落在裴郁璟身上,一定很搭,很适配。
他道,“那颜色好看,红得喜庆,你不喜欢也得穿,朕喜欢。”
月光笼罩着观星台,楼中二人谈话姿态亲近,就仿佛一刻钟之前的剑拔弩张完全不存在。
裴郁璟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握住贴在脸颊的手,闭目深吸一口,“圣上是打算让我做金吾卫?”
嗯?
师离忱打算让他清醒清醒,拍开覆盖在手背的大掌,手指扣在裴郁璟后脑,揪住了发根,把他从腿上扯起来。
上位者歪着脑袋,以孤傲地眼神冷冷看着掌中的裴郁璟,笑意森森,“你做什么梦?赏你件衣服,怎么还顺着杆往上爬?收起你那不该有的心思。”
裴郁璟被迫昂首与帝王对视,视线停留在圣上白如霜雪的脖上,那儿的指痕已然消到只剩两点红意。
他微喘着气,下颌突然紧绷成一道随时迸发的线,忍耐地青筋从脖子上浮现,嘴角咧开一个似是不得不服从的笑,“璟是圣上的小宠。”
话虽如此,他眼神却格外猖獗,说话时像是咬紧了后槽牙,声音发狠,“璟一定牢记,璟的身份。”
骄矜乖张的小皇帝,喜怒无常,说翻脸就翻脸,真是让人难以招架……但又想靠近。
师离忱最欣赏男主这幅能屈能伸的态度,心情颇好的松开揪着发根警告的手,顺势轻轻抚摸了一下,随意的姿态像是摸小汤圆,“乖。”
“朕想谈的时候,你才有资格和朕讨价还价。”他抬眸望月,眼梢流露出几分恣睢,“现在,把嘴闭上。”
说着,就这玉盏轻啄一口,滋润了双唇,美酒明月,甚好。
观星台重归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