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圣上发自内心的笑容,乐福安慈爱道:“不若等物件到了,圣上赏脸瞧上一瞧,要是垃圾,等殿下回来您罚他就是。”
师离忱哼笑,又把信翻看了一遍,笑着摇头让乐福安收起来。
……
隔了两日,至十五,圣上听说每月十五是九华寺的礼佛日,起了心思,打算微服出巡。
他自是不信佛,但不妨碍他对其他东西感兴趣。
月商开国至今,算上他总共也就三代皇帝,国力强盛,可有些制度并不完善,他得去看看。
况且太后在九华寺呆了那么久,这地方多少会有点别的猫腻。
*
禁军营里,穆子秋魂飞天外。
自打那场驯马会后,他就没再见过圣上,宫里倒是去过几次,后来太后姑母也嫌他烦了,不许他再去。
这回连借口偶遇的机会都没了。
都快一个月了,也不知圣上有没有好好吃饭……正走神间,禁卫军统领突然带来个消息,“圣上口谕,召你护驾。”
被巨大的惊喜冲昏头脑,穆子秋当场呆愣原地。
禁军统领脸上全是羡慕嫉妒,狠狠拍了拍穆子秋肩膀,“御前侍驾的机会,好好把握!”
御前侍驾!
穆子秋眼神都亮了,拔腿就跑。
……
马车在官道上悠悠行驶。
穆子秋拉着个脸,目光不善地瞥向另一边的裴郁璟,将不待见几乎都写在脸上,怎么这南晋人也在!
郞义一脸严肃的驾着马车,两队护卫悄然跟在后头。
圣上嫌闷,拉起帘子开窗透气,乐福安焦心地劝,“离公子,外头风大,当心身子!”
圣上不听他的,我行我素的吹风。
裴郁璟骑在马上,很难得有这个机会,用俯视的角度去看马车窗内一脸淡漠的小皇帝。
今天微服出巡,只除了显眼物件和饰品,不做易容,小皇帝套着一身银白外头披着狐裘,裹在肩颈,完全一副贵公子的打扮,长发半挽,懒懒地耷拉着眼皮,像玉雪一样。
裴郁璟想不通,这么白净的人儿,怎么心眼那么黑呢?
智多近妖。
默默瞧了会儿。
他倏然叹道,“圣上,有水吗,我渴了。”
师离忱态度很残忍,“忍着。”
今儿个裴郁璟骑的是汗血马,汗血马本就比其他马健壮,他在马背上牵着缰绳,一身暗色劲装,与之相得益彰。
师离忱托腮,抬眼盯着裴郁璟,头一回仰视别人,这个视角对于圣上来说,也很新奇。
瞧着裴郁璟握着缰绳,手背上半浮半藏的青筋,像是随时能爆发出来一样。这人有内力,武功好,掌心也是灼烫的。
师离忱开始有点嫉妒男主这幅健康的身躯,总有使不完的劲,他忽地道:“你习武多久了?”
裴郁璟道:“自小。”
师离忱漫不经心道,“若叫你和郞义比试,谁会赢?”
前头驾车的郞义陡然听到自个的名字,驾着马车缰绳的手不自觉抖了抖,低下头去,却又忍不住竖起耳朵倾听。
郞义?
裴郁璟侧目扫了一眼,心中嗤之以鼻。一个小白脸罢了,到底怎么得到了小皇帝的信任?
他短暂的打量过后,又重新将视线看向了帝王,神色间犹带着几分轻狂,笑了笑道,“圣上想看?回去我与郞统领比一回就是。”
第31章
穆子秋嘲道,“南晋人,当心被朗统领打得分不清南北!”
郞统领能被选成金吾卫统领,那可是有过人之处,金吾卫选拔刚开,便以一敌十杀出重围,禁军统领都败在他手底下!
可不是那等混资历的公子哥,是实打实靠身手打到圣上跟前的,穆子秋可不信一个区区南晋质子,能打赢千挑万选杀出重围的统领。
裴郁璟语调敷衍,“打得过打不过,也要打了才知道。”
穆子秋冷笑,顾忌圣上在跟前,他勉强忍住了脾气,只朝裴郁璟翻了个白眼。
身为话题中心的郞义,神情肃冷不改,语含锋芒道:“若有机会,在下也想与裴殿下试试身手。”
裴郁璟眼皮一抬,眸底一瞬划过冷戾之色,但顷刻间又收敛起来,扬唇声音沉冷道:“好啊。”
车马前行,气氛一时暗潮涌动。
圣上可不关心他们的心情,透完气又关上了窗,乐福安心疼极了,赶紧给圣上塞了个手炉,老脸紧皱:“虽说这几日圣上调养好了些,可也要注意防备。”
师离忱含笑道:“朕有数。”
乐福安才不信圣上的话,欲言又止,“您上回发热都快吓死老奴了……”
圣上什么都有数,唯独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数,他都恨不得有八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圣上。
“那是意外。”师离忱哄他,轻咳两声岔开话题,“朕今日出宫的消息放出去了?”
监察司虽确认创立,也进入选拔阶段,但难保有人不会起歪心思,尤其是还未被查出猫腻心里有鬼的皇亲宗室。
乐福安:“放出去了,太后那边也知道了,但在听到穆世子也跟着护驾之后,气得骂了世子一通。”
太后看重母家,顾着血脉的份上,不会冒险作怪。
师离忱转着玉戒,慢条斯理道:“且等吧。”
钓点蠢货出来。
……
因是微服出巡,招待他们的是一名瘦弱的小沙弥,打眼瞧去像是个吃不饱饭的孩子。
乐福安不满蹙眉,小沙弥似乎看惯了人脸色,怯生生解释,“今日寺中香客多,师兄们忙不开身,小僧为诸位引路,还望公子莫怪。”
九华寺得先帝赐名,香火鼎盛,又离京都不远,驱策马车一日便能走个来回,礼佛日总会来些达官贵人或其家眷。
与之相较起来,一个无名无姓无身份的贵公子就没那么重要了,京都贵公子们可多着呢。
师离忱只带了乐福安和郞义上来,其他人都留守原地,郞义则不近不远的跟着。他抬手,制止乐福安要斥责的话,轻笑道:“那便有劳小师傅了。”
寺中弥漫着一股香火味,在大鼎里烧得正欢,九华寺占据地广,前有金佛高塔,后有千年银杏。
来寺内礼佛之人都要捐香火钱,小沙弥引着众人去往佛前进香,师离忱唤道:“福安你去吧,让小师傅陪我逛逛。”
小沙弥想说不合规矩,但那老仆却笑眯眯对他道:“小师傅,劳您陪好我家公子,香火钱我等自会多多捐出。”
那笑里似是藏了一把隐晦的刀,小沙弥读不懂但凭本能感到了危险,可更令他心动的是那‘多多的香火钱’。
他咽了口口水,应道:“还请施主随小僧来。”
九华寺有名的还有千年银杏树,一部分人也奔着赏景来,寺中弯弯绕绕,师离忱漫不经心道:“小师傅是刚入寺不久?”
面对大财主的询问,小沙弥态度热切很多,他的师兄们都是这样做的,他学着师兄们披上笑脸,“施主慧眼,小僧两个月前才来的九华寺。”
师离忱垂眼淡淡从他身上扫过一眼,双手粗糙,有薄茧,想必是干农活时留下的痕迹。
在这个时代,男子意味着劳动力,对于庄户人家来说,是多了个力气,能够照顾开垦更多的田地,来年收获更多粮食,即便不能下田,也能送去读书考取功名,总归不会想着送到寺里出家。
除非——
不得已。
脏事能被看见,只能证明底下还藏着有更恶心的交易。师离忱心中有了计较,不再多问。
后院风有些大。
阴沉沉的天色,笼罩在九华寺上空。
风里零星夹杂了水滴,寺庙的僧服并没有那么防寒,小沙弥瑟缩了一下脖子,师离忱侧目道:“小师傅先回去吧,我自行走动就是。”
小沙弥犹疑。
倒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主持早就定下过规矩,接待香客需多长些心眼,别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