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俯瞰皇城,也可瞻仰云天。
无人打搅之时,这观星台是最静谧不过的地方,
四周寂寥。
师离忱走累了,便在边缘停下,越过及腰的木栏,横坐其上,双手虚虚地支撑在木栏上。
习惯性望向虚空,藻丛般的长发披散周身,与玄色广袖龙袍及衣摆,一同被清风吹得微扬。
如同展望高飞的鸟儿。
他不觉得哪里不对,或者说他以前经常这么做,只不过是因为太忙太忙,雪化开之后就鲜少来观星台。
加上福安老管着他,也没机会这么做。
师离忱双眼不带一丝情绪,淡淡地看着皇城天际。
错落房屋一线天,初生的朝阳在那端刚冒出一半的影子,橙黄橙黄的暂时还不扎眼。
朝阳正在慢慢的起来,为整个京都渡上一层辉煌。
师离忱想看得更仔细些,连扶都懒得扶了,眯着眼抬手挡住额前的光,风一吹,整个人显得摇摇欲坠。
此行此举。
足以让旁观者惊心动魄。
……
忽地,一只手臂从背后环来,师离忱察觉到生人气息已经晚了,低头一看腰腹位置被炽热地掌心牢牢把控住,后背也贴到一个挺阔的胸膛。
他眉心微敛,还没来得及发脾气,眼前陡然一晃。
腰间的手臂手掌倏然间发力,将他整个人都举到半空,接着往后带了几步,远离栏杆后,才肯将他放在台上。
一切发生于瞬息之间。
师离忱眼睛注视朝阳太久,眼前还有点发黑,一时间没缓过神来,双目显得有些茫然无措。
宛若一只雏鸟。
裴郁璟有那么一刹,不敢呼吸,怕惊扰了师离忱,
他不知道师离忱身边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又为什么坐得那么高,坐在那么危险的地方。
将人带到安全的地方之后,他心中涌上来的除了庆幸,还有愤怒。
这股愤怒让他忘了克制,忘了压抑,忘了伪装,连带看向师离忱的眼神也变得凶冷幽沉,透着一股寒意。
裴郁璟沉声道:“圣上是不打算活了?”
“谁说的。”师离忱回神,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慢条斯理道:“朕在赏景,有你什么事。”
他甩开裴郁璟,要回栏杆的方向,前路立刻就被裴郁璟堵住。
师离忱不耐地撩起眼皮,在瞧清裴郁璟的神态后,倏然一怔。
此刻的裴郁璟气息沉着,眉头紧压,眼中有少许血丝涌上,似有狂风怒浪在酝酿,宛若一头即将发怒的野狮。
与帝王对峙不避不让。
“不许去!”他语气凶狠,不似玩笑。周身萦绕的压迫感有那么一刻,让师离忱感受到了威胁。
师离忱很不喜欢裴郁璟这个表情,抬手抚上裴郁璟的脸侧,端详着这张深邃俊美的面庞,拇指指腹按在他绷紧垂直的嘴角。
“你在生气?”师离忱不解道,“为什么?”
裴郁璟气笑了,“你说为什么?”
师离忱道:“不知道。”
他不懂,也不明白,“朕是你的敌人,就算是暂时达成了合作,我们也是敌人,朕死了你应该高兴的。”
裴郁璟目光沉沉地看着师离忱,霎时间眼眶通红,隐忍压制着的戾气凶性全都浮了出来。
仅剩的理智,暴怒的临界点边缘徘徊。
遽然。
唇角被轻轻吻了一下。
裴郁璟瞳孔缩了缩,整个人浑然紧绷。
师离忱砸吧了下嘴唇,掐着他的脸颊,命令道:“别摆出一副死人脸,笑。”太严肃了,不喜欢。
裴郁璟顿了顿,僵硬地扯了下嘴角。
“不够真心,重笑!”师离忱拧眉,继续命令。又觉得抬着眼睛看人很累,在裴郁璟小腿踢了踢,“跪下。”
“……”难伺候。
好在帝王眼下光想着折腾他,没想着往危险的高地跑,裴郁璟也就顺势跪下,抬首朝向师离忱。
他咬着后牙槽勉强扯出一个笑脸,下颌线绷得紧紧,小臂垂在身侧上头青筋跳了跳,像是随时能暴出有力量感的弧线。
气还没消。
哪里笑得出来——他蓦地一滞。
……
师离忱睨了眼裴郁璟,突然两步上前,用力将人推倒,抬腿一跨便坐在了裴郁璟腰腹上。
俯身,蛮横地啃上了他的嘴巴。
裴郁璟眼神陡然转变,气息几番变动,最后一点气都被塞回去。自然而然地将大掌,贴在了圣上俯身过来时,塌陷的腰心。
师离忱以为裴郁璟要逃,不愉敛眉,按着裴郁璟的肩,抽空低声警告,“不许动。”
裴郁璟喉结滚了滚,哪里敢动。
一动就露馅了。
于是。
师离忱心满意足地轻薄完了裴郁璟,自从上回亲过之后,也有一个月没碰了,亲着感觉不赖,挺舒服的。
他擦擦嘴,不轻不重地在裴郁璟胸前捏了一下,见裴郁璟一言不发,挑眉道:“冷静了?”
裴郁璟道:“算吧。”
他看着师离忱的目光,转变成了另一种带有侵略感的眼神。可惜圣上品不出来,还把裴郁璟的喉结当滚珠玩,用手指头拨弄着,“两日后有琼林宴,记得来。”
喉结一痒,刺激得浑身都痒,裴郁璟捉住师离忱的手腕,制止了这个行为,嗓音低沉喑哑,“晓得了。”
然后挨了一巴掌。
“谁准你碰朕了?”
裴郁璟又痛快又痛地闷哼了声,有苦难言。
第56章
两日后。
殿试结束,进士揭榜。
考官已经将卷子批阅好,用朱笔在卷面圈圈点点,做出标记,几番审理查看无误后,由主考官柳清宁将前三的卷子,呈到圣上面前。
为表公平,封盖姓名籍贯的签子一缕未揭。
要等圣上倾点出了先后,才能揭晓一甲头三的姓名。
师离忱闭门,与太傅,柳清宁,公议半日,最终确认名次,揭晓封签。
封签一揭,瞧了名字,太傅神情有些怪异道:“难怪方才看这行文眼熟,原来是这小子。”
“喔?”
师离忱看了眼一甲第二,名为李别放的卷子,笑了笑洗耳恭听道:“太傅有何故事?”
太傅道:“这李别放,参加了两次春闱,臣头一回见他时,他在贡院的卷子上画了个狸猫吃猪肘,此举实在辱没科举,臣气不过,便将他赶了出去。”
他言语间还有愤愤,“过了两年他又来,那年又是臣主考,臣怕此人又在卷上乱画,便特意注意了。前两场倒是安分,臣看李别放答得不错,还以为他能改过自新,结果到了第三场,他就开始胡乱书写。”
师离忱饶有兴致,“他写了什么?”
“题为‘百姓足,君孰与不足’,他倒好,在卷子上写了句:君足不足难辨,君子不足肚饿叫苦连天。然后在卷子上画了个自画像,端着王八汤。”
提起这事,太傅眉头都拧成了疙瘩,“不像话!明明有真才实学,偏要等到今年才肯好好答题,有辱斯文!”
该一甲第二还是个抽象派,师离忱忍俊不禁道:“老师莫气,人各有志。既然今年他的文章能得翰林院认可,自然是有过人之处。”
一旁,柳清宁询问道:“圣上,那就这么定了?”
“定了。”师离忱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面敲击,所敲打的纸张位置恰好是卫珩一的笔墨,他垂眼道:“明日朝会连同传胪大典一同办了,太极宫夜摆琼林宴,可以安排夜市放开了,去办吧。”
柳清宁行礼道:“臣领旨。”
殿试阅卷后,所有进士都要上殿前听封,分一甲二甲三甲,二甲三甲宣读过后,由总管大监宣读一甲名单,一甲面圣,由圣上裁定状元榜眼探花。
当然,状元榜眼探花一贯只是说法,不算官位。
一甲赐的是进士及第。
二甲三甲为进士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