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们摔倒在地,被打得七零八落,
郁临皱眉,知道蚀魂兽的属性为水。
空气变得稀薄,郁临抿唇,不知是谁的剑“当啷”掉下来,落在他腿边。
郁临弯腰捡起,随即一道剑意拔地而起,自溪边掷来。
尖利的爪子与剑意相撞,被蚀魂兽抓在手中的少年怔一下,慌忙挣扎落下,死里逃生。
其余人愕然抬头,只看见大小姐眉眼安静,脸色苍白,如鹤孤立,停在水边。
她剑意逼人,然而修为低微,蚀魂兽被激怒,伸出利爪,眼看要朝她抓过来。
一柄银白的剑从天边来,划破长空。
谢夷白一身劲装,银色窄袖微收,像苍松山上一柄寒光泠泠的华美宝剑,自夜空中挥出一道流光。
方才还嚣张无比的蚀魂兽应声倒地,惨叫都来不及,一剑被劈下头颅。
少年人腰身劲瘦,马尾高束,转头过来,月色里,一双眼睛狭长,眼眸锋锐雪亮。
他杀了蚀魂兽,持剑转身,眉心微微上挑:“嗯?宗门试炼……一群小崽子,既是宗门试炼,谁让你们夜宿水边,课白上了?”
谢夷白今年也不过十七岁。
然而作为当世剑道第一人,他压根就没经历试炼这种小事。
据说他一出山就挑了百魔岭,随后一路走一路打,邪魔见他就绕道。
打到现在,有人评价他是当世剑道第一人,辈分越打越高,同龄弟子都得叫他一声小师叔。
有人听他名字都打哆嗦,生怕被和他放在一起比。
谢夷白也知道自己名声。
他噙笑转身,低头一看,伸手一拎,随手把地上最狼狈那个小崽子捞起来,板着脸开始训。
谢夷白不笑的时候,极为唬人,眉眼冷锐,张口就道:“还有你,剑意不错,但刚刚怎么回事,蚀魂兽冲过来了,直接往上撞,很傲么?平常课业怎么念的?”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了。
手里拎的人并不搭理他。
谢夷白微微一怔,纳闷他的名号难道不好使了?低头,脸色一怔。
手里正训的人黑发微垂,眼珠颜色是浅浅的琥珀色,嘴唇轻抿,仰头过来。
眉眼安静,像陵阳连日蒙蒙细雨中,被遗落在街巷的一点春光。
谢夷白幼年山上最喜欢欣赏的那种。
可怜可爱,抿唇看他,眸子里茫然愣神,好似还没反应过来。
谢夷白一怔,看着他,不知怎么,难得结巴,手指一抬,把他放下。
郁临这具身体不好,坐在水边吹了会儿风,手指冰凉。
谢夷白碰到,心里一慌,顾不得许多,下意识伸手,替他揉了下。
少年人火力旺盛,郁临手指被他捉在手里,由冰凉变得滚烫。
郁临怔一下,缓缓抬头看他,有一瞬间,几乎以为他是另一个人。
但……怎么可能呢?
“你……”因为脱力,郁临有点晕,也有点乱,他屏息,一把攥住谢夷白的手,声音有点哑,“你……”
他伸手,手指细长,不肯松开,因为用力微微泛白。
他不知道自己一副脸白如纸的可怜样子,眼眶通红,像受天大委屈。
周围少年面面相觑,盯着这对未婚夫妻,都一脸问号,用眼神交流。
『谢师叔干什么了?』
『不知道啊!』
『我知道我知道,他刚骂大小姐了!』
『我的天呢!!』
『未婚夫骂未婚妻!!!夭寿啦!!!谢夷白要翻天啦!!!』
仙门第一大魔王完全没心情管他们在眉来眼去。
“诶……诶……”此刻的谢夷白有点慌,手忙脚乱,心里酸的厉害。
他按着心口蹲下来,看着眼前人,想伸手摸,又不敢,只好低声哄,“你……你……别哭,你哪不舒服,哪里疼?”
他半蹲着,脸庞被火光映照得昏黄明灭,轻声说:“你别哭,你是哪家的小小姐?我带你去药王那里看看好不好?”
第22章 天之骄子的未婚妻(二)
谢夷白这辈子没这么卑微过。
他半跪在翡翠山的溪水旁,整个人都快碎了。
溪中水光粼粼,银鱼跳跃,腾挪着荡出水声。
腿边是与他心念相通,吓得嗡嗡直颤,拍他大腿的佩剑定沧海。
明月高悬,清晖满地,他袖子轻抬,吭哧哼哧,小心翼翼仔仔细细把眼前人灰扑扑的脸颊擦得干干净净。
地上散着一排青红果子,全是小师侄们刚孝敬的。
谢夷白低头,挑了个熟透的,三两下削皮切块,往人嘴巴里喂。
这小小姐见了他就开始哭,倒也不闹,只是哭得不声不响,眼皮没一会儿就肿了,把他看得都心疼。
谢夷白不明所以,就是有点慌,他手忙脚乱哄着,正想不明白怎么回事。
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两句话:“这小师叔这怎么能骂她呢?”
“是啊……那可是他未婚妻啊!”
“……”
听到未婚妻,谢夷白一怔,手里动作一顿,顷刻懂了。
他有些好笑,属实没想到,和这位“小姐”的第一次见面,会是这种场景。
想起老头跟郁家书信往来,提醒他见到郁小姐绕着走的某些传言,谢夷白支着头,不由感觉头疼。
见他不动了,哭的鼻尖通红的小小姐……啊不,小少爷抬眼看他,淡色眼珠跟水洗似的,带着疑惑。
仿佛在问他,怎么不喂了?
这么自觉呢?
谢夷白看着他,唇角止不住勾,他努力压了压,低头继续喂。
喂完一颗果子,他松手,撑着定沧海,轻咳一声,摸小少爷头。
一边猜着他不高兴原因,谢夷白一边低声哄:“他们说的话,你别介意,等会儿我亲自去解释好不好?”
“解释什么?”
“咱俩根本不是那种关系。”
他听说小少爷嫌他命格不好,不太想跟他扯关系来着?
谢夷白噙着笑,觉得手底下头发软软的,触感挺好,没忍住摸两把。
正摸着,小少爷怔了怔,咬着青果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仰头看过来,睫毛轻颤一下,眉眼淡淡,声音很轻:“你不愿意?”
谢夷白还没感觉出不对:“是啊,不是说——”
“……”他的声音越来越慢,理着这其中的关系,想说不是你不愿意么?
结果手下一轻,刚才还乖乖让他摸的小少爷推开他,撑着树站起来。
脸色苍白,眼神干净,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没吭声。
谢夷白都快给他看碎了。
才听他垂下眼,冷静说:“抱歉,刚才是我失态,打扰了。”
“……”
-
郁临是听说过一串数据可能应用在不同世界的。
开启新世界之前,他甚至悄悄在心里默念这个可能。
只是没想到最终会是这样的结果……幸运又残酷。
郁临不是喜欢缅怀过去的性格,甚至不是过分被情绪影响的性格,即使意识到自己喜欢宿淮。
他以为一个世界的相伴已经是极为满足的事。
他不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么残酷的事。
溪边林地旁,晨光已经挥洒在地平线上,带来勃勃生机。
翡翠山的花鸟鱼虫已经起床了,鸟鸣湫湫,鱼鳞潜跃。
一棵百年老树下,众仙门少年抱膝而立,毫无睡意,安静如鸡。
数米开外,头束银色发带的谢夷白一手抱定沧海,一手支着下巴,盘腿而立,睫毛乱动,目光游移往这边看。
眉峰轻敛,压迫感十足。
众仙门弟子纷纷收回目光,小声蛐蛐。
小师姐是半夜回来的,回来时失魂落魄,脸色苍白,倒头就睡。
谢夷白是片刻后跟来的,跟来时悄无声息,面色踌躇,一脸茫然。
于是整一个晚上,这大魔王杵旁边,唉声叹气,又不敢把人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