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本是邪祟之地,普通仙门弟子轻易不敢涉足,如今有他带队,什么试炼都不过是小事。
好在谢夷白也不是守规矩的人,很爽快就答应了。
众少年兴奋不已,毕竟异兽凶险,原本他们一行人一起,十几个人共享一两只就不错了。
但若有谢夷白压阵,到云州之后,两三个人上去围着邪祟砍也是敢的。
于是还没到目的地,飞舟上已经叽叽喳喳讨论开了。
谢夷白唇角含笑,并不参与,带郁临坐飞舟边缘,他枕着手臂,躺飞舟上,举目便是云端。
郁临坐在他身侧,一身青衣,环佩叮当,发丝被风吹的微乱。
眼见要到云州境地,谢夷白扫了眼飞舟下一片茫茫雪原,又扫一下身旁乖乖坐着,一声不吭的少年。
目光在人单薄的衣领上扫了一圈,又往凉冰冰的手指上一摸。
谢夷白叹口气,站起来,打断飞舟上的说话声。
见其他人看过来,他抱着定沧海随意摆手:“你们聊,我有事,过会儿回。”
其他人反应不过来,呆呆点头:“好……”
只是还没点完,人就回了,这过会儿有些过分短了。
不过瞬息,天边的飞走的银色剑柄又飞回来,一把捞起飞舟上坐的少女,化成天边一道流光不见了。
其他人:“……”
云州多山,成日大雪,白茫茫一片,就连成衣铺也多在山路上。
老板花如絮正拿着铁锹,叮叮咚咚打扫家里铺面前的堆雪。
今年异兽邪祟丛生,仙门弟子四处奔走,捉都捉不过来,寻常人都不敢来云州,生意也不如往年好做。
忽然“砰”地一声,流光从天边而落,压在她家水井旁的冰面上。
扑扑簌簌地雪花纷纷扬扬落下,花如絮诧异扭头,却看见家里掉下来两个极好看的少年少女。
少年耳根通红,一身劲装,手忙脚乱,一手匆匆忙忙背在身后,一点儿不见空中捞人就走的潇洒之态。
少女扭头看他,睫毛轻抬,眉眼困惑,神情茫然,似乎有些不解。
花如絮看着他们,再看两人搭在一起,分都分不开的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拿着铁锹过去,推门示意人进,挥开落在脸上的雪片,出声问:“两位小仙人,远道而来,有什么事吗?”
茫茫雪原,只有她家门口还挂着招牌,像做生意。
谢夷白轻咳一声,隔着茫茫风雪,问:“老板娘,你们这……有没有厚实点的衣物?”
说着话,往前一步,带郁临一起过来,却没松开手里攥的手指。
翡翠山一个照面,他就对未婚妻的一点儿修为有数了,此刻寸步不敢离,怕一松开,就把人冻坏了。
老板娘也是第一次见这么怕冷的仙门子弟,愣了愣,才磕巴道:“有……有……但是……”
谢夷白挑眉:“但是?”
老板娘叹口气:“但是,进不来。”
她拎着铁锹在门边磕一下,神情无奈:“小仙人你也知道,我们云州这块,邪祟异兽丛生,尤其是月前……山南城里来了一只邪祟。”
她叹口气:“那邪祟修为太强,把山南城都围起来了,好几批仙门弟子进去出不来,我们这就乱了,妖邪丛生,散户商路也断了。”
“家里货堆得多,昨日我家那个冒险运了想出去卖……”她摇头:“但行至半途,就被山上的赤金鹰拦了,逃命回来,又断一条腿,可惜那批货……”
赤金鹰羽翼巨大,攻击力强,但性格温驯又懒散。
这东西往日都是被各大仙门当传讯工具培养的,在这竟能出手伤人,可见云州已经乱成了什么样。
谢夷白迎着漫天风雪进门,带郁临往室内走,把人搁火盆边,沉吟片刻,他转头:“指个方向?”
花如絮:“哈?”
她看着茫茫风雪,犹豫片刻,伸手指个方向。
只看见天边一道流光。
一盏茶后,谢夷白拎大包小包回来,手里满满一堆货品,脚边还踢着一只敢怒不敢言的金色小鸟。
他走进来,目光倏地落在哔剥火苗旁眉眼安静的少女身上。
他踢了踢脚边的金色小鸟:“去。”
小金鸟愤怒地扑闪一下翅膀,对他呲牙,迎上他的目光,又期期艾艾落下,吨吨吨跑郁临腿边卧着。
脚边像落了一点儿小火苗。
郁临若有所觉,抬眼看去,只看见谢夷白站在茫茫大雪中,眉梢轻扬,唇角含笑,少年气刺破天光。
第23章 天之骄子的未婚妻(三)
花如絮一扫帚抽走客栈墙角的蜘蛛网,把店里最后一个火盆点上。
明亮的火光渐次亮起,把客栈昏暗的墙壁照亮,一时间,被雪原冷风浸透的木窗户仿佛都温暖起来。
厨房里煮的姜茶正咕嘟冒泡,辛辣气随风飘过来。
花如絮扫一眼窗外天光,忙停住手,对正挑选衣物的两名仙门子弟道:“……这件白狐毛也好看,小仙人,你们先挑着,我去看看火。”
客栈不大的台阶旁,正满当当摆着几个乾坤袋里放出的箱子,正是花家在雪原的营生之一。
雪域冬果,各色皮毛。
雪原太冷,唯有厚实皮毛可以遮挡一二,久而久之,云州百姓都能猎一两只兽皮,转卖出去,以此为生。
郁临对冬衣款式并无要求,在老板娘推荐下,微微抬手,准备拿那件白狐毛。
旁边,谢夷白倏地弯腰,伸手拎起一件獭兔的:“这个?”
又放下,喃喃自语:“不行不行,颜色有些杂。”
少年人长身玉立,腰身劲瘦,怀抱定沧海,垂眼打量老板娘拿出时兴款式,挑挑拣拣,颇有兴致。
“……”郁临看着他,片刻后,默默坐了回去,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咽回了嘴里的“就这件吧”。
客栈里火苗哔剥,是和外面寒风截然不同的温度。
不知道过去多久,郁临坐在板凳上,感觉脸颊被店里的火苗熏得微微发烫,昏昏欲睡。
谢夷白凝眉沉思,终于做好决定,拿一件过来对着他比划。
脖间一暖,郁临仰头看过去,在少年锋锐的目光里,感受到皮毛温暖的触感。
他睫毛轻抬,眼睛张开,手搭在膝盖上,仰头看谢夷白。
谢夷白正盯着手里的银狸大氅,转头问他:“这件怎么样?”
郁临偏头看一眼,被那一圈和他身上如出一辙的银白晃下眼睛。
他点头:“好。”
谢夷白于是又换个手,拎着更软的雪貂:“那这个呢?喜不喜欢?”
这是他挑的两个最好看的款式……
若硬要说有什么共同点,一片洁白绒毛上,一圈银白与他身上绣纹极为相似。
谢夷白拎着披风,眉眼含笑,耳根微微发红,手里翻来覆去。
郁临眨一下眼,轻声说:“好。”
谢夷白动作缓缓顿住,转头过来,细细品味:“好……好……”
他挑眉:“好是什么意思?都好?还是……只要是我挑的都好?”
他弯下腰,马尾轻甩,眸子里锐气逼人,噙着笑意。
郁临仰头看他,睫毛轻动,迟疑一下,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他说:“是你挑的,就都很好。”
“……”
谢夷白怔怔看他,被定沧海猛得拍一下后背,踉跄一下。
他伸手,赶紧撑住桌子,又摸下鼻子,忽地低低闷笑起来。
“好,好。”他半蹲下,十分自然地捞起郁临垂膝盖上的手指,握手里,仰头笑一下,“那我……那我……”
他说着说着,脸色忽的古怪起来,轻咳一声,耳尖慢慢泛起红意。
他止住声音,把头别开,又挪回来,看着郁临,笑着道:“来日方长。”
以后……也有的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