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太滑,他走得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谢夷白忙捞住他,低声哄:“别慌,别慌,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郁临抿唇,细长手指死死攥住他的腕骨,琥珀色眸子里全是认真。
他轻吐出一口气,轻声说:“谢夷白,走,去城中阵眼,要快。”
谢夷白愣一下,不明所以,但还是召出定沧海,把他抱上去,剑光一动,飒沓如流星。
百里距离须臾而至,民居前与幻境里的绿意葳蕤截然不同,四周一片白雪茫茫。
篱笆外那棵树还是老样子,青翠欲滴,枝头落着一捧雪。
郁临顾不得太多,拉着谢夷白急匆匆过去,轻喘着气,推开屋门。
门内,一名极美的青发女人坐台阶上,眸光温和,看向远方。
听见声音,她微微一愣,仰头看见谢夷白和郁临,又是一怔。
她眼眸轻抬,看向谢夷白。
看一会儿,她目光抬起又落下,弯眸一笑,轻声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她问:“过去很久了么?”
第26章 天之骄子的未婚妻(六)
风雪初盛,将廊檐下枯叶吹得轻响,
“过来坐吧。”似乎从两名少年的目光中读出什么,女人弯唇笑了笑。
她膝前的台阶上落了薄薄的一层雪,她伸手扫了扫,温声道:“是干净的。”
谢夷白微微挑眉,不明白阵法破后,醒来的饮中仙为何这样平易近人。
她在幻阵里没有这样好说话,对人族修士动手的时候,毫不手软。
妖与人,正与邪,本就势不两立。
谢夷白以荡平妖邪为己任,却不弑杀,从前他师尊总这么耳提面命,妖与人,也是可以共处么。
谢夷白正想着,手心一软,他被拉着往前,哐当坐石阶上,与饮中仙不过一尺之遥。
谢夷白一愣,无奈转头:“小小姐……你?”
你这么没警惕性可是要吃亏的。
旁边,郁临也跟着坐下来,睫毛轻抬,疑惑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谢夷白叹口气,摇摇头,摸了摸他冰凉的手。
顿一下,敲敲地上石板,剑意铺开,石板顷刻暖起来。
他伸手扯了扯郁临脖颈上毛绒绒的披风,往下巴上按,郁临睫毛轻抬,脸颊在他指尖上轻蹭一下。
旁边,蝉女好奇地偏头,注视他通红的耳根,告诉他:“你脸红了。”
谢夷白深呼吸一口气,耳尖滴血,面不改色:“嗯,然后呢?”
蝉女看着他,默默转过头,突然说:“我叫蝉女,幻境里那个道士,你们见到他了么?他叫虞道子。”
谢夷白接着挑眉,不明所以:“嗯,然后呢?”
“谢夷白,你……”郁临想提示他,张开口,却无法发出声音。
他一怔,明白这大约是某个剧情锁,不能暴露,微微抿唇。
片刻后,他伸手,捧着谢夷白的手掌,一笔一划,在谢夷白手心里写下这两个名字。
谢夷白大约有点痒,指尖轻颤,腰身紧绷,却没动。
他垂眼看郁临细长手指在掌心移动,两个陌生名字随清隽字迹铺展,有什么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
天空中一声闷雷。
郁临指节轻顿,谢夷白反过来抓住他,攥在手里,轻声说:“好了。”
蝉女靠在门扉上,看着他们,笑了笑,问:“现如今……人与妖,正与邪,还是那么水火不容么?”
谢夷白颔首:“是。”
蝉女看着他,没有出声,只是轻轻点头。
天色渐沉,落了薄薄的雪,庭院里一片深色。
突然一声极轻地咕噜声,郁临低头,一脸懵逼看自己肚子。
谢夷白扭头看他,眼珠黑白分明,盯着他看了半晌,忍不住笑出来:“饿了?”
郁临迟疑一瞬,点了点头,脸颊微红,诚实道:“嗯。”
谢夷白靠在门扉上,弯唇轻笑,指尖拨开他的碎发,逗他:“带你去吃冰雪元子?我小时候练完剑,每次都吃这个,很好吃。”
他说着,旁边的蝉女一怔,突然看过来:“你喜欢冰雪元子?我倒是会做。”
两名少年闻言,齐刷刷扭头看她,一名锋锐,似举世无双的剑,一名眉眼柔和,似草木生长的春天。
她看着他们,笑了下:“稍等。”
蝉女似乎经常做这道菜,谢夷白出去买来材料,不过一会儿,两碗冰雪元子便摆在庭中石桌上。
谢夷白挑眉,试探地吃一口。
郁临在一旁轻声问:“谢夷白,好吃么?”
谢夷白手指扣着他手的把玩,漫不经心,一口一个小元子,点头说:“好吃。”
“那就好。”蝉女坐在一旁,深绿色的睫毛垂下,她笑了下,忽然转头,驱赶他们,说,“你们吃完就走吧。”
郁临捧着瓷碗,神情微怔,轻轻问:“前辈……您不一起出去吗?”
“我不去了。”蝉女说。
她笑起来,重新坐回台阶上,弯了弯眼睛,仰头看天,说:“我等春天。”
-
随着城中盘桓百年的阵法消散,云州被劫走的春日徐徐到来。
城中百姓都惊讶地走出门,看地上葳蕤铺开的草地。
“仙人保佑,这是……花?”
“太好了,冰终于化了,看来今年的商路不会受阻。”
走在路上,随处可以听见这样的声音。
蝉女却消失了,庭院里荒无人烟,安静地像没有人在这里生活过。
阵法在此处停留近百年,虞道子以自身为阵,为她重生蓄积灵力——但虞道子根基受损,身陨在此,这阵法没有成。
只是过去许多年,有修士误触它,这才发生异像,惊醒一缕幽魂。
阵法被破解后,山南城重新恢复热闹,人流熙攘,商路通达,一行仙门少年的历练圆满完成,无不欣喜。
暮春的夜晚依旧凉风徐徐,云层后面散落着星星点点的光亮。
想到结束试炼,明日就要分别,一行少年生出离别不舍,约定到河边折柳。
只有南音皱着一张包子脸,不愿离开,坐在客栈门口叹气。
胡光散对折柳也并无兴趣,拿着市集时兴画本,摇扇子潇洒路过。
见南音叹气,他疑惑走过来:“南音妹妹,你不去玩,在这里做什么?”
南音转头,看着他,表情严肃,缓缓比了个手指:“别吵,我在思考。”
思考到底怎么才能避开大魔王勾搭小师姐,她听两人准备回陵阳,她也想去。
胡光散随着她的视线往楼上看,凝眉敛目,似乎听到丝丝缕缕地声音落下来。
他眼珠一转,跟着坐下来:“好玩。”
皓月当空,繁星明亮,谢夷白坐在屋里,没跟着其他人一起闹。
他躺在床上,仰头注视手里拎着的白色玉佩,思索片刻,起身出去,打算把意中人偷出来。
他踩着窗台跳进来的时候,郁临正在桌边看书,眉眼安静,睫毛浓长,桌上昏黄的灯光将他五官映照的温和。
看到谢夷白,他放下书,很轻地眨一下眼:“你怎么来了?”
谢夷白靠着窗笑起来,抬步过去,弯腰对他说:“来把你偷走。”
郁临看着他,有些疑惑,但迟疑一下,还是对着他展开双手:“去哪?”
他散了发,长发垂在肩膀上,目光温和,满是信任,如一块无暇美玉。
谢夷白弯腰把他抱起来,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忍了忍,没忍住叹一声。
他笑着说:“小小姐,明日我同你一道去陵阳……拜访伯父如何?”
郁临疑惑:“为何?”
谢夷白偏头,噙着笑意,马尾甩动,轻亲他的脸颊:“提亲。”
郁临怔一下,脸颊微红,垂眼想了想,点头,下巴轻抬,在谢夷白脖颈上轻蹭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