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电话通讯里的他却声音平静,不疾不徐,带着一股极强的说服力。
还有令索伦上将感到惊讶的温和有礼。
虽然心中震惊,但索伦上将的反应也很快,他立刻在电话里应下了希奥多的两个要求,两人快速谈定所有细节之后,索伦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殿下,恕我直言,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您做出如此巨大的改变?”
不论是原封不动送回战损的军雌,还是以雄虫之尊亲自赶往亚历克星前线。
这些都让他感到无法理解。
当时陆慎在电话那头静默了片刻,就在索伦上将意识到这个问题或许有些僭越,准备自认失言的时候,忽然听见他说:“……或许您可以将其理解为诚意。”
“这是我迎娶洛厄尔少将应该付出的……微不足道的诚意。”
“对了,索伦上将,”陆慎说:“在此之前请不要惊动洛厄尔。”
“我想在他率军回到首都星之前,先一步走到他面前。”
可能是因为陆慎那天在电话里所说的话实在太过惊人,以至于索伦上将这一路都在惊疑不定地思考诚意这两个字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雄虫匹配雌虫什么时候需要表达诚意了?
不强取豪夺或肆意羞辱都已经算是不错,更遑论去为雌虫作出改变。
虽然不知真假,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希奥多的态度,对洛厄尔起码算是一件好事。
所以索伦上将自然愿意为他们创造一些单独相处的机会。
这样想着,他冲着洛厄尔身后的伯顿使了个眼色,又将自己身边的那群听到风声便赶来凑热闹的军雌叫走,很快,这里就只剩下陆慎和洛厄尔两个。
洛厄尔有些说不出来的压抑跟烦躁。
他意识到,即便是已经接受了自己即将与一只陌生雄虫缔结婚约的事实,但当他真正站在自己面前,洛厄尔的内心还是难以抑制地升起一股巨大的抵触跟窒息感。
是。
这位希奥多亲王患有应激障碍,无法对雌虫进行标记,所以不会触碰他,不会深入他。
可一旦缔结婚约,他们的名字便会并排写在奥诺里帝国的婚书上。
身份绑定,关系收到帝国的约束跟认可。
他的名字将从洛厄尔,变成希奥多亲王的雌君。
多可笑。
分明他曾经跪坐在另一只雄虫腿上,虔诚亲吻他的嘴角,用气声重复:“洛厄尔只属于您。”
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在不受控制地往深渊下坠,洛厄尔想用最快速度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毕竟他一贯擅长于此。
无用的情绪只会暴露弱点,让他显得软弱。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那位希奥多亲王用听不出语气的声音很平静地问他:“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洛厄尔回过神来。
他不动声息深吸口气,点头让出了自己身后的门,微笑说:“当然。”
陆慎率先走进去,一身军装的洛厄尔紧随其后。
亚历克星的环境并不算好,更何况刚刚经过了一场大战,临时搭建的军事驻地,办公室看起来相当简陋。
按照陆慎了解到的信息,洛厄尔在亚历克星待了近两个月,这间临时办公室也用了近两个月。
但他环顾四周……却没有在里面发现哪怕一件私人物品,冰冷、单调、空洞,看起来跟以前的习惯截然不同。
陆慎喉结滚动了一下。
眼中似乎缓慢地闪过了某种很深很沉的东西。
洛厄尔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但此时此刻,他竟然近乎荒谬地发现希奥多亲王的背影跟他记忆中的那个人非常相似。
身高、发色、站姿……甚至于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都像到不行。
让他在某一刻恍惚产生了某种强烈的错觉,不受控制向往前迈了一步。
清醒过来的洛厄尔身形蓦地一僵,在收回目光的同时也对自己产生了极其强烈地厌弃之感。
他是不是疯了?!
指尖攥成拳头,洛厄尔再次深吸口气。
他的手无意识在腰间的银色伯莱塔上摩挲了一下,索性抬眸直接望向希奥多,平静得像一潭死水道:“殿下,您跨越星系不辞辛劳来到这里,是有什么吩咐需要我为您效劳的吗?”
若是想在这里摘除他的翅翼,难免有些不太理智。
但希奥多如果当真这么迫不及待……洛厄尔面无表情地想,或许早些解脱也好。
陆慎转过身来。
从他在希奥多身体上醒来已经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天时间,乘坐飞船从首都星马不停蹄赶到这里,直到看见洛厄尔真正站在他面前,他方才有了一点他是真的重新回到了虫族异世界的实感。
在过去的三天里,他在飞船上看过了星网上跟洛厄尔有关的所有新闻。
……也看过他这张脸。
陆慎在这一刻清晰意识到,即便已经提前从梦境里预知,也在星网新闻上反复确认,但那时候曾经感受过的心痛,都没有此刻的万分之一。
深红色的疤痕从眉眼到下巴,突兀又刺眼地横在洛厄尔的半张脸上。
分明是一张曾经完美无缺的脸,此刻却变成了面目全非的样子。
陆慎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好像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他不自觉走到洛厄尔面前,抬手抚摸上他曾经受伤的半张脸,低声问:“疼不疼?”
洛厄尔浑身一僵。
他不受控制地挥开陆慎的手,一双碧绿色的眼睛骤然涌现出警惕和防备,脸色难看至极。
不仅仅是因为雄虫的突然触碰。
还因为在肢体接触的这一瞬间,他闻到了陆慎身上信息素的味道——虽然浅淡,但对于他这种从未得到过雄虫抚慰,始终依靠抑制剂度过发情期,且精神海濒临崩溃的雌虫来说,那一丁点信息素的味道就像水入油锅,足够他在顷刻之间就失去控制。
不可能。
怎么会。
洛厄尔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他甚至根本没听清陆慎方才说了什么,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嗡”地一声,熟悉的眩晕跟颤抖感陡然从他的身体里冒了出来,脚下一个踉跄,扶住桌脚才能勉强站稳身体。
能够在瞬间勾起雌虫的交配欲望,令他想要虫化的这股气息,的的确确是雄虫的信息素。
而且还是他最熟悉的白兰地味道。
可希奥多亲王不是因幼时遭遇患有应激障碍,被帝国医疗中心确诊无法向雌虫释放信息素吗?
如果传闻有误。
如果希奥多的病已经好了。
如果他不仅想摘除自己的翅翼,还想标记自己。
洛厄尔胸口剧烈起伏,金色长发瞬间被汗水浸湿,碧绿色的眼瞳流露出极度的抗拒与不甘之色。
不可以。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即便虫族没有贞操的概念,许多雌虫都会辗转在不同雄虫之间,但这其中绝对不包括洛厄尔。
洛厄尔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跟除陆慎以外的人亲密接触是什么感觉,也根本不能接受。
他强撑着让自己保持清醒,下唇瞬间被咬出了血,指尖也狠狠掐入掌心,踉跄着想往外走,想尽快走到医务室去打一针抑制剂。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被人从后面攥住。
再一次闻到足以激发他本能渴望的信息素味道,洛厄尔的眼中却没有丝毫渴望,只有尖锐的抵触和警惕,什么亲王府跟军部之间的合作关系,什么庞大军费,什么负面影响,他全都顾不上了,哑着嗓子沉声说:“放……放开!”
他不能继续待在这里。
他绝不能跟一只正在散发信息素的雄虫待在一起,尤其还是白兰地味道的信息素。
可攥着他的那只手那么用力,洛厄尔在发情状态下竟然没能立刻挥开他的手。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洛厄尔双目通红,那双碧绿色的眼瞳陡然缩成一条冰冷的竖线,在极度危险的直觉下,他身后藏着的那对金色翅膀轰然展开,似乎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跟陆慎重重区隔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