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能清晰闻到虞青砚身上的味道,感受到虞青砚颈侧的脉搏,以及两人紧紧贴在一起的心跳……前一秒还朝他张开血盆大口,令他险些完全失去理智的某些阴影终于在这个过程中缓慢地、逐渐地散去。
戚许静了静,喉结滚动了一下,过了好久才强迫自己开口。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一路跑出来的原因,他嗓音微微有些低沉和沙哑:“我听闻卓阳说你们遇到泥石流了?”
虞青砚反应过来,“吓到了?”
“没遇上,是差一点。”虞青砚解释说,“我们的车刚开过那段路,泥浆就从上面滚下来了,还好江珩开得快。”
虽然不知道戚许怎么会产生这种误会,但虞青砚清楚因为当初许岚意外牺牲的事,戚许格外在意身边人的安全,因此倒也没多想,笑着安抚他:“不怕,我什么事都没有。”
感受到戚许浑身肌肉的紧绷,虞青砚用左手在他背上来来回回抚了两把:“摸摸毛,吓不着。”
虞青砚的声音很温和,很成熟,很好听,在戚许背上抚摸的动作也是令人感觉恰到好处的舒服。
这会儿雨势虽然变小了一点,但地面上到处都是泥泞、水洼,还有被风雨打落的树枝、落叶,满地狼藉,看上去依然令人心有余悸。
戚许重重呼出一口气,将那些宛如火山爆发一般激烈沸腾的情绪及阴影全部压抑下去。
他发现即使这会儿确认了虞青砚平安无事,他依然有些舍不得松开怀里的人。
因为将虞青砚完完全全搂进怀里的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么害怕、多么惶恐,以及……多么多么渴望,多么多么想念。
虞青砚也没推开他。
他们就这样紧紧地抱在一起。
直到江珩响亮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哎呦我去,你们俩在干什么呢?伞扔地上在雨里拍偶像剧啊?”
戚许喉咙滚了滚,如梦初醒般松了手,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虞青砚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开视线望向江珩,语气不变道:“沟通沟通父子感情,你管得着吗?”
“……”江珩刚把抱着防水布的设备从后备箱里搬出来,抬头就看到戚许跟虞青砚抱在一起,虽然按他俩这关系抱一个属于合情合理,但他总觉得这气氛有点怪怪的,具体哪里怪又说不太上来。
正纳闷准备说话的时候,闻卓阳跟工作室的人也从学校里出来了。
被打了个岔,江珩注意力立刻转移,领着一群小年轻忙活搬设备的事了。
虞青砚右手还缠着绷带,自然不可能跟他们一起。
他还在想戚许刚才抱他的感觉。
前两天在帐篷里倒是也抱过一回,但当时都坐着,虞青砚“哎呦”了一声之后戚许便立刻松了手,非常克制,而刚才的拥抱却是实打实的,毫无保留。
于是虞青砚清晰而直观地感受到戚许是真长大了。
褪去了从前少年人的青涩,变得挺拔而有力量,抱着他的手像两个铁钳似的,恨不得能把他的上半身给箍断。
而且宽肩窄腰,肌肉坚实,导致虞青砚甚至觉得自己常年泡健身房的身材在他面前竟然稍微有那么一点不太够看,这特么还有天理吗?
虞青砚啧了一声,等人都进去之后重新冲戚许张开胳膊,歪了歪头说:“刚才被你江珩叔叔打断了,现在还要再抱一会儿吗?”
戚许喉结滚动了一下,定定地看着虞青砚没有说话。
虞青砚眯起眼睛看着他笑了笑。
于是这个晚上,他们在空无一人的学校门口抱了第二次,谁都没有说话,难言的亲密跟似有若无的情愫缓缓上升,时间都好像定格在这一刻。
一直到学校门口又开来了一辆车,明亮的车灯从他们身上扫过,打破了这片难得的静谧,才将他们两个从无声的氛围中拉回到现实。
戚许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
松开手以后才看到虞青砚的头发被雨水打得有点湿,连睫毛上都沾着雨珠,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捏住虞青砚的后颈,用嘴唇亲口将那颗落在虞青砚睫毛上的雨珠舔掉。
虞青砚也没立刻开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戚许把巧克力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虞青砚,清了清嗓子:“这个。”
“还真是榛子仁黑巧克力啊,”虞青砚接过来笑了一声,但没立刻打开吃,而是低头装进了自己口袋里。
戚许低低地“嗯”了一声。
老实说,两个人这样面对面站在学校门口挺傻的,要不是现在雨差不多停了,可能会显得更傻,但戚许的脚就像被粘在地上一样,动也不动。
虞青砚也有点舍不得。
因为一个不知道究竟是怎么造成的误会导致戚许从学校里狂奔出来抱住他,虞青砚清楚感受到戚许的担心、害怕和紧张,心里挺软的。
误会解开之后的第二个拥抱,又令虞青砚产生了一点别的心思,心里微微有些发痒。
他发现,自己是真的完全不能把如今已经二十三岁的戚许当成小孩儿看待了——抱在一起的时候会想占他便宜,想耍流氓,想做点儿更深入的,少儿不宜的事。
不过虞青砚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了,更何况这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
把那些不太正经的心思压下去,虞青砚眯了眯眼望向戚许,笑着说:“行了,回吧。”
戚许沉默了两秒钟才点了点头,“嗯。”
虞青砚把掉在地上一直无人问津的雨伞捡起来,正准备收伞的时候戚许忽然又抓住了虞青砚的胳膊。
虞青砚回过头来看他:“嗯?”
戚许顿了顿,有些话他不知道该不该说。
严格来说,从这辈子他决定远离虞青砚开始,不论虞青砚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应该始终恪守一个晚辈的本分,跟虞青砚保持距离。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晚上情绪像坐过山车一样过于跌宕起伏,导致他现在有点不太清醒,也不太理智,还莫名有些冲动。
“到底怎么了?”虞青砚笑了起来,“还有话说?”
两人目光相抵,戚许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说:“我也是。”
“是什么?”虞青砚一时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戚许看着虞青砚的眼睛,沉默半晌后沙哑着嗓子重复:“……我也很想你。”
虞青砚蓦地一顿。
就像有烟花在虚空中无声地炸开,戚许这句非常突然却又极其认真的话,竟然让他的心跳在此时此刻微微有些失控。
而且或许是因为光线昏暗的缘故,他看到戚许眼底密密麻麻的血丝,像蕴藏着某种藏得很深的情绪,令虞青砚在心跳过速的同时,又感觉到胸口传来一丝细微而无法忽视的疼意。
这种情绪怪异、复杂又矛盾。
以至于虞青砚直到第二天的晚上,脑海中还回荡着戚许那句“我也很想你”的话以及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无法完全融入进闻卓阳这场名叫《回声》的公益活动里。
闻卓阳的活动办得并不算大。
首先是因为震后永川尚未完全恢复生活秩序,不能给当地政府或救援队添麻烦,造成一些不必要的混乱,其次他并没有想通过这场活动为自己炒作什么的意思,单纯只是想为灾区人们做点儿什么,所以活动其实只有临近两个安置点的灾民、医护人员和志愿者参加。
戚许跟工作室其他人依然负责在现场拍摄视频和照片留作纪念。
跟虞青砚的走神不同,戚许拿相机在台下拍照的时候看得却很认真。
今天难得没有下雨,闻卓阳上台先讲了开场白,告诉大家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永川并且留在这里当志愿者的前因后果,讲了他们这一周多以来经历的和看过的事。
事实证明,经历过一场创伤的人们不仅仅需要物质上的救援和帮助,心理和情绪上的安慰也很重要。
戚许看到台下的观众有拿出手机拍照录视频的,还有拼命鼓掌的。不论大人、小孩,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在灯光映照下眼睛看起来亮晶晶的,好像之前地震给他们带来的那些压抑、负面的阴霾和恐惧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