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衡一时语塞。
庄继靠回到椅背上,忽然不怎么明显地笑了一下,“他过几天就回国了啊。”
“华夏联盟多少适龄Omega对他蠢蠢欲动,说不定哪天他就宣布订婚了。”庄继望向莫衡,“我虽然从来没后悔过我曾经做过的决定,但你知道吗。”
庄继顿了顿,对莫蘅轻轻说:“我真的很想知道,如果有机会能跟他在一起生活是什么感受。”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奇怪。
然而邵闻霄来不及深想,面前的画面就再一次发生变化。
他看到庄继被推进手术室,门外“啪”地一声亮起手术中的指示灯,走廊里非常安静,莫衡在外面等了近四个小时,指示灯方才熄灭。
脖颈上缠着纱布的庄继在沉睡中重新被推出来以后,医生摘下口罩告诉莫衡,从目前来看,手术基本没有太大问题,但Omega腺体植入以后,需要72小时才能确认是否成功分化,而且这个过程当中,庄继会面临严重的信息素对抗冲突,需要转化ICU进行实时监控。
莫衡只能说好。
很奇怪。
莫衡无法进入重症监护室,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出于什么状态的邵闻霄却可以。
他毫无阻碍地穿过墙壁,切换视角,看到麻醉效果尚未褪去的庄继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身体连接各种监控他身体各项指标的仪器。
滴答作响的输液泵、嗡嗡转动的呼吸机、间或发出警报声的监护仪……
在某一刻,邵闻霄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握紧。
而且前面整整二十四个小时,哪怕庄继始终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邵闻霄依然能很清晰感受到他正在承受怎样的痛苦。
持续不断的高热。
越蹙越紧的眉头。
哪怕昏睡不醒,依然无法抑制发出含糊的闷哼。
那张在手术之前平静又轻松的脸此刻毫无血色,好像在下一秒就会死去。
这是不怕疼吗?
这他妈是不怕疼吗?
邵闻霄有无数次想要将庄继从床上叫醒,有无数次想要去按挂在墙上的呼叫铃,有无数次想要掐住他的脖子问他是不是疯了。
可他看到的这所有一切都只是时光回溯。
邵闻霄什么事都做不了。
在昏迷的第二十七个小时,庄继曾在大汗淋漓中恢复过一次清醒。当时他先是“嘶”了一声,然后有些艰难和迷惘地望向四周,像是在回忆自己之所以会出现在重症监护室的原因。
哪怕邵闻霄清楚知道庄继根本看不到他,还是第一时间坐直了拧眉问他:“疼不疼?怎么样?”
然而邵闻霄万万没想到的是,受麻药影响,整个人仍然处于混沌当中,反应远没有平时快的庄继竟然愣了愣,然后缓慢将原本没有焦点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你……”庄继的声音很哑,他说:“原来在麻醉苏醒期会出现幻觉是真的啊。”
邵闻霄也狠狠怔住。
“三个月没见了。”庄继躺在床上弯了弯眼睛,“邵闻霄,你好像比我印象中更英俊了,一看到就心跳加速。”
“……”
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的邵闻霄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懒得理会庄继的玩笑和调戏,他只是用力地,用力地握着庄继的手,再一次沉声问他疼不疼,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庄继却不回答他。
他好像将邵闻霄当成了某种随时可能消失的幻觉,不想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完全不重要的话题上。
明明体温高得吓人,眼皮也重得抬不起来,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信息素失衡带来的极度痛苦和难受的状态当中,但庄继却始终望着邵闻霄,用很轻的声音说:“看这个样子手术应该是成功了。”
“你说……你会不会喜欢我啊。”
在莫衡面前永远都表现得非常平静和随意的庄继在四下无人的时候,面对自己麻醉过后出现的幻觉,终于流露出一点难以言喻的忐忑与不安。
因为哪怕庄继植入了Omega腺体,也无法确定邵闻霄的喜好,更无法左右邵闻霄的选择。
所有主动权都掌握在邵闻霄手中。
因此,有那么一瞬间,邵闻霄真的很想问他,在什么都不确定的情况下就敢给自己植入Omega腺体,冒这么大的风险,就不怕最后徒劳无功吗?
然而他张了张口,发现自己的喉咙被堵住,有很多想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没办法质问庄继,更没办法向面前躺在病床上的庄继剧透他们之间的现在和未来。
反复尝试了几次,邵闻霄意识到——他好像只能顺着庄继的话,说一些没什么实际意义的回答。
于是,邵闻霄沉默片刻,用同样有些低哑的声音明知故问:“……你准备怎么做?”怎么让我喜欢让你。
庄继似乎是想了一会儿。
也有可能是麻药的作用还没过去,他看起来很困,很累,很想闭上眼睛再次睡过去,但他勉强支撑着精神,眨了眨眼,很缓慢地跟邵闻霄讲了自己的计划,包括时间、地点和场合。
“那个身份看不出来任何破绽,履历完美,背景简单,但我其实到现在还是不确定该怎么做。”
“因为你的喜好实在太难猜了,整个华夏联盟应该都没几个人能够确定,”庄继跟邵闻霄对视了一会儿,有些苦恼地闭了闭眼,好像又变成自言自语:“……是要当众勾引你吗?”
邵闻霄没忍住偏过头去笑了一声。
他静了片刻,然后叫庄继的名字。
庄继便又睁开眼,用那双很黑,很纯粹,但有些无法对焦的眼神望向他。
“事实上你应该什么都不用做。”邵闻霄深吸口气:“你只需要在Q大主席台上向我走来。”
“只要你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一定会望向你。”
第246章
听到这句话的庄继微微睁大眼睛,有些怀疑自己听到的。
不过将邵闻霄当作幻觉的他很快再次弯了一下眼睛,哪怕浑身上下正传来撕裂般细细密密的痛楚,他还是很轻地“嗯”了一声,“你今天好会说话。”
“我今天好会说话。”邵闻霄重复了一遍庄继的话,用一种听不出来情绪的语气问他:“你平时也很经常像现在这样看到我吗?”
“偶尔啊。”庄继的声音很低,昏昏沉沉,仿佛下一秒就会睡去:“会梦到。”
“但是梦里你没现在这么好说话,总是冷着脸,看起来很远。”
“皱着眉头问我是谁……或者很有礼貌地请我离开。”
邵闻霄顿了顿。
下意识捏住庄继的下巴,想要狠狠地吻上去,向他证明自己存在的真实性。
然而没等他动作,眼前的画面再一次发生变化。
跟前一秒邵闻霄看到的虚弱与苍白不同,已经转出重症监护室的庄继正穿着一身蓝白条病号服盘腿坐在床上给自己削苹果。
他的刀很快很稳,不一会儿就将苹果皮削成了一朵连绵不断的花。
莫衡依然站在旁边,皱着眉头问庄继:“这个计划是不是有点冒险了?”
“你什么都不做,只混在那群学生里出现在他面前?”在莫衡看来,庄继付出这么大代价,计划必须得万无一失才行。
可现如今这个想法,却实在是被动到有些不可思议。
他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庄继咬了一口削好的苹果,说:“做梦梦到的。”
莫衡:“……”
再次恢复旁观状态的邵闻霄也怔了一下,紧跟着就看到庄继又咬了一口苹果,话锋一转:“当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顿了顿,庄继说:“——我只是想先试试。”
因为跟那个幻觉对视的时候,庄继是真的听见了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好像下一秒整个人都会被吸进邵闻霄的眼睛,下意识想要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