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感觉到自己的心蓦地软了一下,继而移开目光,将视线落到庄继左肩的伤口上面。
跟那件衬衫一样,原本雪白的纱布已经被血浸透,看起来触目惊心。
邵闻霄不自觉蹙紧了眉。
他望向庄继,沉声道:“——是我帮你处理,还是叫你的下属过来?”
“我想让邵先生帮我处理,”庄继停顿了一下,回望邵闻霄,笑了笑:“行吗。”
嘴上说着行不行,实际上连一丁点儿征求邵闻霄意见的意思都没有。
但这次邵闻霄却罕见地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径直去拿了水屋里的医药箱,揭掉庄继肩膀上贴着的纱布,露出里面的枪伤。
在看清伤口之后,他瞳孔微微收缩。
因为在邵闻霄看来,这种伤口根本就不是可以被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那种类型。
不知道是什么型号的子弹,即使没有打穿庄继的肩膀,也在射过来的瞬间,打掉了他一整块皮肉,虽然经过了简单的缝合处理,看起来依然触目惊心。
而且因为庄继的皮肤很白,身体也很完美,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任何瑕疵,就导致这种对比更加明显。
邵闻霄几乎下意识想伸手去触摸这道伤口,在反应过来自己要做什么之后又收回手。
他只是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语气告诉庄继,这里大概会留疤。
庄继很轻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邵闻霄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望向庄继问:“按理说庄先生的身手应该很好,怎么还会出这种差错?”
或许是今天晚上的邵闻霄令庄继感受到一点久违的温柔,又或许是他们之间此时此刻的气氛还算和平。
庄继在心中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说了实话,选择向邵闻霄敞开一部分真实的自己。
他组织了一下措辞,用很平淡的语气告诉邵闻霄,像他们这种在刀尖上行走的人,要么自己流血,要么手上沾着别人的血,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要是换做以前,邵闻霄绝对无法想象这种话是从庄继嘴巴里说出来的。
他深深凝视着庄继没有说话。
庄继也望向他,很轻地笑了一声,“邵先生是不是看不上我们这种人?”
在真正站在金字塔尖的顶层权贵眼中,像「Z」这样的组织是上不了台面,但可以充分利用的工具。
他们或许会心怀忌惮,又或许会客客气气,但永远不会真正将他们放在眼里,或放在完全对等的位置上。
这些都很正常,完全可以理解。
这也是当初庄继为什么要给自己换一个身份靠近邵闻霄的原因。
只不过这句话就没必要说出口了。
“床都上了这么多回,”邵闻霄意味不明地看着庄继,“庄先生再问我这种问题,不觉得没有任何实质意义吗?”
——这真的是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并且极其具有邵闻霄个人风格的回答。
庄继没忍住笑出了声。
拿着镊子的邵闻霄却沉着脸提醒他:“不要乱动。”
从庄继的视角,能清晰看见邵闻霄侧脸的轮廓。
他大概是从未纡尊降贵替人做过处理伤口,更换纱布这种事,因此眉头皱得很深,表情看起来很严肃,动作也没那么熟练。
不知道为什么。
分明今天在公海上连缝合都一声不吭的庄继,此刻却忽然后知后觉感到伤口很疼,连带着眼眶都微微有些发涩。
他静了片刻,突然说:“你其实不应该对我这么好。”
邵闻霄动作一顿,眯起眼睛跟庄继对视,有点想说“这就叫对你好了?”不过是换个纱布而已。
要说好,过去三年,他在对庄继真实身份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几乎将这个人捧在了手掌心上,各种惊喜、礼物层出不穷,除了伴侣的身份,邵闻霄把他认为该给的,不该给的全都给了。
然而没等他开口,庄继继续用一种很难形容的语气,像开玩笑一样望着邵闻霄道:“你对我这么好,万一我爱上你了该怎么办?”
其实不是万一,而是早就。
只不过庄继不想从邵闻霄口中听见任何拒绝或否定的话,下意识选择将自己的真实心意藏起来罢了。
可他不知道。
比起他这句话里暗藏的偏执、提醒,邵闻霄更在意的,恰恰是他刻意选择的“万一”这两个字。
邵闻霄心道——合着庄继费尽心机把他绑到这里来,真的是将他当成一根尺寸合适的按摩棒来使用的?
胸中心火旺盛,面色却更冷更平静。
将一块新的纱布重新贴好,邵闻霄意味不明地看了庄继一眼,沉声重复道:“万一爱上我?”
“是啊。”庄继看着邵闻霄的眼睛。
原本他以为强行改变他跟邵闻霄之间的相处模式,让邵闻霄哪怕对他心生厌恶,也不得不跟他绑在一起,他会感觉到强烈的拉扯和痛苦。
但其实不是。
跟邵闻霄接吻时他还是很沉迷,跟邵闻霄上床、被邵闻霄填满时他依然感觉到酣畅淋漓。
哪怕心里清楚,邵闻霄对他没有一丁点儿喜欢和爱,庄继还是希望这种日子能永永远远地持续下去。
毕竟美好总是令人沉溺。
哪怕维持这种美好可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庄继很缓慢地说:“如果我爱上你的话——”
但实际上,庄继在心里说的却是——不是如果我爱上你,而是如果我再也舍不得放你离开,决定不顾一切,忽略后果,彻底将你锁在我身边。
冲邵闻霄弯了弯眼角,庄继继续道:“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就比如,未来所有人都会看到邵闻霄失踪的新闻。
邵闻霄的社会身份将会彻底失去意义。
邵闻霄现如今拥有的财富、名利、权势……也将与他再不相干。
庄继认为自己极有可能做出这种事,彻彻底底,将邵闻霄变成他一个人的。
“……”不知道庄继心里在想什么,邵闻霄的面色算不上好看,他讥讽地扯了扯嘴角:“那庄先生最好控制一下自己的感情,跟我保持纯粹的肉体关系。”
庄继眨了眨眼,很轻地“嗯”了一声,“现在这样就很好。”
邵闻霄的脸色则更加难看。
过了一会儿,他面无表情地将目光转移到庄继的肩膀上:“不过以你现在的情况,应该未来两个星期都没办法剧烈运动了吧。”
这确实是个问题。
但有时候,人越是不能要,就是越是想要。
既然话都聊到这个份上了,庄继索性迎上邵闻霄的目光,“那就要看邵先生愿不愿意亲自为我服务了。”
这也是真正的庄继和那个被他虚构出来的庄继的区别。
真正的庄继不会掩饰自己的欲望,也没什么多余的羞耻心。
他认为邵闻霄应该更喜欢他伪装出来的那副模样。
然而,邵闻霄在盯着庄继看了几秒之后,却忽然笑了一声:“好啊,现在就可以。”
第264章 番外(十三)
邵闻霄认为庄继大概是有性瘾,否则不会对床事热衷成这个样子。
很多时候明明已经不行了,却还是坚持要继续。
甚至于现在受了枪伤,肩膀上正在流血,还是有闲情逸致,问邵闻霄在接下来的两周愿不愿意亲自为他服务。
邵闻霄平静地看着庄继。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跟庄继又何止一日两日?既然如此,哪怕对方的需求有些异于常人的旺盛,他也应该充分给予满足。
更何况,邵闻霄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严格来说应该算是庄继的阶下囚。
一个被绑架到这座海岛上,被限制人身自由的人,自然没资格拒绝「Z」组织幕后当家人的要求。
于是,他望向庄继的眼睛,又补充了一句:“——现在要吗。”
庄继喉咙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他发现他在床上永远都拒绝不了邵闻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