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忐忑地看着老太君住的房间。
看得出老太君不愿意参加村宴,但村宴是村中重要聚会,他们作为外乡人第一次在人前露面,若是不去肯定招惹闲人碎语,也会令黎源难堪。
华岁桃良一看见黎源顿时羞愧不安,这段时日黎源对她们到底如何又岂会不知。
特别野生灵芝不要钱似的顿顿不落补给老太君。
她们通过村人知晓黎源是第一年种植灵芝,往昔穷得只差没裤子穿。
虽然她们很难想象去年的黎源有多穷,因为现在的黎源家也没有多富裕。
对于普通百姓是不错,但对于自小长于太师府的她们来说,现在的黎家也还是穷呀!
但不管怎么说,就是这么穷的一个男人,救治起她们的老太君丝毫没有舍不得银钱。
虽说黎源愿意是因为世子的关系,但世子是夫郎的嘛,夫君不同意世子也不能拿出家中最重要的收益用来填一个无底洞。
不管老太君怎么想,华岁桃良是感激黎源的。
感激他将老太君全须全尾地救回来。
但老太君是她们的主子,像疼爱亲孙女那般疼爱她们,自然也做不出说老太君不是的话。
“黎先生,公子在里面跟老太君说话。”话已经说得很委婉。
黎源挥挥手,“你们带着怀安先过去,我跟秋月嫂子打过招呼,到时候我们跟她们还有珍珠的师父坐一桌。”
华岁她们顿时松开一口气,黎源没有生气就好,于是赶紧带着四皇子去吃席。
走了一路看见唐末遥遥跟在后面,桃良多看了几眼。
她还是不习惯天行第一近侍跟她们一起吃席这种魔幻的事情。
作为老太君身边的贴身丫鬟,她们有幸见过唐末几次,不过都离得远。
当年太师被刺杀逃出生天的事情发生时,她们年岁还小没有经历过,但被大人口口相传后已经是近乎神话的传说,这个毫不起眼的男子是个名副其实的大杀器。
但两人毕竟见多识广,只唐末周身内敛到近乎死寂的气质就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
所以,至少桃良觉得,像唐大人这种人物是不需要吃喝的。
以往唐末也确实给她们这种感觉,有时候小姐妹间打趣,都会说“死丫头再调皮把你嫁给唐大人”,当然这种话只能私下悄悄说,唐大人是三品近侍,哪里是她们肖想得起的。
无非觉得唐末这种男人,跟个兵器没什么区别。
而且这一路南下双方接触比往日总合还多,唐末一路没什么表情,与老太君说话也只赶紧要的说,其他断不会多说一句。
但是就是这般奇怪,一到梨花村,唐末好似变了个人。
虽然也是冷的,硬的,但好似被春水浸泡过,一下就软了,暖了。
今日特别明显,跟在身后的脚步都有些不一样。
到底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
一道凌厉的目光突然望过来,桃良吓一大跳赶紧回头拍胸口。
老太君自然知晓办村宴的事情,小夫郎一早探过她的口风。
她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小夫郎便当她不会拂自己的面子。
谁知临时变卦,等他换好衣裳进去,老太君还躺在床上背对着大家。
小夫郎今日穿着制好的新衣,家里条件好起来后,每到换季的新衣少不了。
内衣的衣裳换得勤,一季三套管够,因为贴身穿,黎源用的好布料,像抱腹用的最透气的丝绵,内衬袍外道袍都是极为透气坚韧的布料,当然这里的好布料只是镇上布料店最好的料子。
像满幅织金锦衣,黎源没办法提供。
但小夫郎这身也是极为好看的,与在府里素雅衣裳不同,岱赭色古香缎,走忍冬纹,看着喜庆又不轻浮,还显得活泼可爱。
小夫郎坐在床边抽泣,“孙儿好不容易在村里站稳脚步,大家都想看看是哪个神仙人物养出来的孙儿,您不去我以后还怎么在村里立足。”
老太君胸口直颤,这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就是命都可以给他。
她记得珍珠小的时候跟她十分亲近,漂亮的孩子总用湿漉漉的大眼睛孺慕地看着她,她只想把全天下最好的给与这孩子,只可惜他是太师府的世子,生来就要继承家业,她再是喜爱也不能像养幺儿那般宠溺,只能硬着心肠将孩子交予他的亲生父亲教养。
结果自然是好的,她家珍珠年纪轻轻便被天家亲赐“明公子”的雅称。
真正令整个京城名门望族都艳羡的事情。
如今,珍珠真的像过去渴望的那般对着她撒娇卖痴,说不心软不欢喜是假的。
但一想到珍珠是做了夫郎才如此,心里又止不住的邪火。
此一时彼一时,百年世家可能真的在这一代没落,她是抱憾终身带着自责过完余生,还是接受现实看着明月般的孙子只是在一个小小的村落当夫郎。
老太君心头犹如压着千斤石,一会儿忧郁,一会儿自责,一会儿心软,一会儿心硬。
黎源走进来,小夫郎正抽泣得颇富节奏,转过来的美丽脸庞哪有半滴眼泪。
黎源无奈摇头,小夫郎吐吐舌头,又摇头,看来没法说服老太君。
“先去洗把脸,眼睛都哭肿了。”说完,两人发现躺在床上的老太君动了动。
小夫郎演戏演全套,带着哽咽的声音,“哥哥,那我先出去了。”
黎源拿着一套衣裳,知晓要办村宴就去镇上买的新布料,是比岱赭亮一个色的朱柿。
黎源的父母结婚比较晚,他长大成人时母亲也不再年轻。
他记得自己有一年拿兼职钱给母亲买了套羽绒服,他是个实在人,买前就给母亲打电话让母亲选,担心选到不合心意的浪费钱,他记得有三个颜色,白色,黑色,还有一件红色。
其实黎源以为母亲会选白色或者黑色,一个好看,一个耐脏。
谁都没想到母亲选了红色,那可不是大红深红,而是一件粉红。
黎源问过小夫郎,这年代对朱柿的感观可能就跟后世对粉红的感觉一样。
真的是特别鲜艳的颜色。
又拜托李婶赶出来,黎源今早才拿到新衣。
他在老太君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唠家常地说道,“前几日我去镇上看见一款朱柿的料子,那可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颜色,也想象不出谁穿的出来,华岁桃良那些小姑娘肯定是压不住这颜色,直到今日珍珠穿上岱赭色,我才知晓不是年岁压不住颜色,而是人压不住。”
“老夫人有所不知,村里还有人问我您是不是珍珠的婶子辈分。”
“老夫人端庄威严,自是习惯稳重的颜色,但老夫人脸上连皱纹都没有,成天穿深色总显得有些沉闷,不如试试这件衣服,珍珠也说好看,况且这颜色跟珍珠身上的都是同一色系,老夫人穿上后外人一眼就知道你们是一家人,往后断不会有人欺负珍珠。”
黎源还没说完,老太君麻溜地坐起来,“有人欺负珍珠?”
再看黎源笑眯眯的样子,哪里不知中了黎源的奸计。
老太君是个心胸开阔的人,只是家族突遇重危,除去长子长媳被困太师府,她还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都是家世对等的姻亲,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但毕竟离得远她再着急也鞭长莫测,只能把淤积的情绪发泄到祸害她宝贝孙子的黎源身上。
黎源的大方雷拓她何尝不知,换个身份,她也是极为喜爱这位年轻人的。
但现在人家都哄到眼前来,她断没有再落人面子的事情。
老太君的内袍什么的都是穿好了的,黎源连忙抖开衣裳,“老夫人快来试试。”
老太君看着那鲜艳的颜色,“会不会太亮丽?”
胳膊却抬起来,黎源连忙说,“不会呀,珍珠还穿过桃夭色的棉袄,唐先生都见过,还有贾先生和陈先生。”
老太君有些意外,“贾怀?”
黎源笑眯眯,“正是,贾先生私下还寻我讨要这颜色的布料,说是想做件贴里。”
老太君不知想些什么,目光深深看了眼黎源一眼,她只是吃惊,贾怀那种八百个心眼的人看起来跟黎源处得还不错,着实令她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