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小心思细腻聪慧,想得比旁人多,可慧极伤根,有利就有弊,他得了利也就承受着弊。
黎源终是放缓声音,带上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珍珠,往前看,好不好?还有,能不能更信任一点哥哥?”
戚旻看了黎源好久好久,终是点点头。
戚旻受的只是皮肉伤,药又是上好的金疮药。
三日后就行动自如。
这日出了暖日,黎源给戚旻洗了头发,拿来剪刀,两人坐在院子里一前一后,“修多长?”
黎源反复比划,戚旻的发质极好,近三年未修剪,说是及地一点不夸张,见他平日里穿的衣裳也松散宽大,再加上这头女鬼似的发丝,想想就知他平日里在玄武殿那等森严的地方终究是副什么模样。
黎源觉得头疼,一向最是古板的珍珠进京后就放荡不羁起来,他可没这般教。
两人定了齐腰的位置,黎源一剪刀下去没了动静。
戚旻回头,见黎源正小心翼翼收拢他的头发。
“哥哥做什么?”
黎源扬扬手里的发丝,“不知道吗?这个可以卖钱,家里的房子还有好多贷款。”
说是这般说,却找来一块顶漂亮的布料将戚旻的发丝包裹起来,看着是要好好收藏。
那些缠着戚旻的心绪就在黎源一点一滴平凡的日常里慢慢松开,不见得松开多少,但戚旻感受到喘息的机会。
以为剪完头发就完事,黎源又带着戚旻上楼。
黎源买下院子后将书房整理出来,加了满墙壁的书架,又把另一间卧室规划出来,却是一屋子的衣柜,两人见面以来,黎源给戚旻添置了两身衣裳,主要黎源不清楚自己添置的衣裳适不适合穿出去。
现在则管不了那般多,黎源发现戚旻偏得有些多。
就像突然发现家里的孩子到了叛逆期,再不管就抓不回来了,当然戚旻还不是这个原因。
但黎源有自己的步调和节奏。
戚旻肯定要管起来,不能再任由他乱来。
黎源打开衣柜,露出一柜子漂亮衣裳,从里衣到内袍再到外袍、罩袍、道袍,虽以素雅色系为主,但明艳的颜色亦不少,戚旻最爱的天青色有,湖绿色也有,就连枣柿色也有。
自己的爱人自然赶漂亮打扮。
再说珍珠现在穿什么,怕是一般人也不会说什么。
这是其一,不等戚旻收回惊讶又喜爱的神色,黎源拿出一个木匣子,打开后里面是各式各样的发簪。
“以后要束发,不管是男儿还是夫郎,哥哥可没见过谁披头散发。”黎源将戚旻按在椅子上,开始帮他整理头发,黎源不会弄这些,在梨花村时都是珍珠帮他弄。
买这些东西时跟着学会如何梳头。
“宋兄带我去的饰品店,原来男儿用的东西这般眼花缭乱,哥哥暂时只能买些寻常的发簪给你,等条件好起来再说,原以为佩剑、荷包只有实用性,没想到也是有装饰性的,现在的男儿比我们那里活得精致。”
黎源碎碎叨叨,坐在前面的戚旻本是秀眉轻蹙,到最后就只剩要勾不勾的嘴角。
“哥哥真的喜欢这些?”披散的头发束上去,戚旻美艳的五官一下凌厉起来,黎源刚好站到侧面,一时间看得说不出话,这种凌厉的美最是吸引人,像一柄出鞘的宝剑。
黎源回过神,“不是跟你说过嘛,哥哥那个世界也很穷的,这些享受的东西自是没摸过,你若不嫌弃,带着哥哥见识见识,说不得哥哥玩上头,也是如宋兄一般的纨绔子弟。”
戚旻不满黎源拿自己与他人比,轻蹙眉头,嘴唇微翘,望过来的美目眼波流转,“他胖死了,哪里能与哥哥相提并论。”
黎源拿着梳子敲打手掌,“呵,看不出珍珠是个外貌协会,那当初要是哥哥是个丑八怪,只怕你誓死不从。”
戚旻不知想到什么,一层层薄红浮上来,再看着黎源有些嗔怪有些娇媚,“哥哥,你好讨厌!”
窗外暖阳照斜过屋顶,黎源突然说道,“以后不要再走,这里是你的家,你需每日回来,我不管你在外面做什么,但从未听闻一连几周都要加班的,如果是这般辛苦,便要考虑一下是不是管理上有问题,饭要一口口吃,事情也要一步步做,珍珠,往日的作息不利于长远发展。”
戚旻怔怔地看着黎源,“哥哥……”
黎源在他面前蹲下来,捉住戚旻的双手,“不要着急,事情慢慢做,我们有很长的时间要待在这里,兴许就是一辈子!”
戚旻的瞳孔一层层紧缩,又一层层散开,他像是没听明白似的看着黎源,直到鸟雀呲的一声从瓦片上飞走,他才犹疑的,不确定地询问,“哥哥是要留下来的意思?”
黎源心头微紧,他似乎摸到一点点珍珠的心结,“我能走哪里去?珍珠在哪里哥哥就在哪里!”
戚旻紧张地看着黎源,“哥哥不去外面游玩,不去海外看看,不去……”不会突然丢下他回到自己的世界?
黎源起身将戚旻搂进怀里,“你想什么呢?我即便要走也带着你一起走,再说我们家里的事情哪件不是你说了算,京城是珍珠的故乡,珍珠想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不然哥哥何必在这里买房子?”
黎源的要求有些霸道,但他察觉出戚旻的状态不对,就不会听之任之,最快的办法就是恢复作息,其他再从长计议。
这也是黎源开店后的感悟,钱赚不完,只要他一直开着就一直有更大的企图,但是就不要自己的生活了吗?
为金钱所累,而失去生活的意义,得不偿失。
黎源还提了要求,一周休息两日,他不管戚旻如何去操作,只问戚旻能不能行,态度相当强硬,戚旻哪有不答应,现在黎源让他去死他也愿意的。
但是见戚旻想都不想便答应下来,其实黎源更加担忧。
戚旻把自己绷得太紧,美丽又危险,对他人对自己都不好,他知道戚旻身负重担,正是这样,适当的宽松才能将其从紧张状态里解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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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师府自三年前就不再宴请宾客。
太师也在戚旻封相后退出朝堂,众人只当这是父子俩商议出的结果,却不知太师在见到戚长贞后,结结实实生了一次病。
外面只以为太师府为避风头,内里该怎般热闹还是怎般热闹,只有太师府的人知晓,偌大的太师府已经冷了整整三年。
何况这个除夕过得实在不尽人意。
戚旻愿意回来,全府上下都是高兴的。
只是没想到最终闹成那样!
皮鞭甩在皮肤上发出的声音迎合着外面热闹的鞭炮声。
即便是太师本人一时间也有些恍然。
他是不是做错了?
但他到底是太师,积威已久,看着百般疼爱,亲自教导的孩子穿着夫郎衣,在除夕这天执意要回夫君家,哪怕再理智,当时也只想打死这个孽畜了事。
就连老太君都帮着打圆场,“珍珠,你何必在第一次归家时与你父亲说这个,你哪怕是第二次回来,第三次回来说,祖母也帮帮你。”
戚旻没有解释。
他知道他就是错了。
他可以背上万古的骂名颠覆皇权,但不能也不会违背父权,何况是疼他爱他的家人。
他知道父亲有多器重他期盼他。
那么现在就有多痛恨失望于他。
果然,父亲质问他,“戚旻,难道我们戚家百年声誉在你眼里就一文不值?”
“你做山神的夫郎为父可以当做是为了你姐姐,那之后呢?你背着夫郎的身份百年后如何面对列祖列宗,你有想过吗?”
“你让戚氏的子子孙孙以后如何面对世人的目光,让他们世世代代被世人耻笑,让你做了夫郎的身份被写进史书吗?”
戚旻没有辩解。
他确实错了。
他真的错了。
但是……不改!
第103章 老顽固
太师府人人自危,连路过的鸟都不敢吱声。
戚熙棠积威日久,下人是不敢说什么的,夫人与他相敬如宾,如今唯一的儿子发生这种事情,她也不知从何劝慰,因为她自己也没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