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从周抬眼,沉思,起身,跟了上去。
老板一走,身后的欢声笑语开始不绝于耳。封从周跟着面前飘忽的人七拐八拐,来到一个隐蔽的茶水间。
人影窝在角落,好像在哭。
见门口落下一片阴影,眼泪都没擦干,手忙脚乱就要起身腾位置。却不曾想,陌生又有些熟悉的一双眼睛沉沉盯着他看,是完全意料之外会出现在这里的一张脸。
顾彦震惊到忘记难过。
“封从周?”
封从周点头。
因为过于震惊,跳过了好久不见,直接就是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开会。”
“啊……看你的穿着……”顾彦有些语无伦次,“是的,今天有会,但是是肆友的会议……你是肆友的人?”
“对。”
“那你也……看到了?”顾彦六个字掰成两半讲,每个字都吐露得很艰难。
“是。”
“我……”
我之后就没有了声息,顾彦已经无法组织语言来填充这场窘迫的碰面,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泪无声无息地汹涌外流。
“据我了解,你并非会仗着和总裁的关系便嚣张跋扈仗势欺人,而你的职位琐事很多,你也并不是那种围观同事忙碌,自己在一旁心安理得享受的人。”封从周非常直截了当地开始——
“啊?”顾彦茫然。
主角就是主角,善良平和坚韧,难受到极点时见有人来还是第一时间让出空间而不是怒吼滚开。买咖啡印材料这种杂活也愿意去承担。虽然但是,没有必要。
“我不认为好的爱情是一方始终受益一方一直牺牲,你继续留在厉泽御身边,此事流传出去后舆论非常不利于你。且这份工作内容对你的成长没有太多帮助,而你的努力会被淹没在潜规则的传言中。毕业后你有没有成为理想中未来的自己,你的母亲被你接来大城市住了吗?”
——开始挑拨。
给情敌一些剧情崩塌的震撼。
“接来了,厉泽御买了市中心的房子,但一直没有时间陪伴……”顾彦嗫嚅道。
“你的生活围绕着一个男人,你让你的母亲一个人住在冷冰冰的陌生大城市中,她的生活会有诸多不便吗?”封从周问。
顾彦低着头,没说话。
封从周也没再戳他的心窝,他看了看表,“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的会议应该会取消,那我就先走了。你保重。”
“等等……”顾彦在他身后弱弱呼唤。
“厉泽御一方应该会控制留言传播范围,我方不会,但会屏蔽你的信息。我们同学一场。”
顾彦说不出话来了,愣愣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走远,远处,对他曾出言不逊的看不惯他的副总裁神情恭敬,陪着笑称呼封从周为封总。
顾彦的身上还披着戚呈的衣服。
戚呈,厉泽御的正牌伴侣。
这一年,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封总,您在?”
“碰到一位熟人,聊了几句。还没有确定会议何时继续吗?我这边的日程安排不支持无期限地等下去。”封从周淡淡道。
“我这边帮您问问。”男人话音未落,厉见山脸色铁青地出现在了走廊尽头。
这位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脸色十分难看,一进门,一手杖狠狠将脸上重叠这两个巴掌印的厉泽御抽倒在地,一杖更比六掌强,厉泽御挣扎着想爬起,没起来。
戚呈面无表情站在一旁,没有阻拦,也没有上前扶他的冲动。
“小呈,你说要退婚?”厉见山转向戚呈。
戚呈点头,神色认真,“对。”
“我们两家多年交好,合作交流从无断绝,产品方向勾稽关联,好不容易能亲上加亲,何必要闹到如此境地?”厉见山声如洪钟。
戚呈看许艳如。
许艳如上前拉了厉见山一把,“她临终前曾嘱咐我多加照顾小呈,我多年来实在厌恶老戚,眼不见心不烦,做得不够好。孩子退就退了罢,两家的合作还可以再继续,也并不冲突。”
厉见山胸膛剧烈起伏着,手杖重重捣了几下,“这像什么话!这事情要传出去,外人不知该怎么笑话我厉家!”
倒是戚呈先开了口,“既然厉泽御已经继位,我们两方皆为家主,那家族的婚姻大事我们可以也自行决断,就不劳烦叔叔为我操心了。”
厉见山一口气哽在喉间。
地上的厉泽御见戚呈将矛头转向了他,大约更认定了戚呈的目的,不屑冷笑着,“这可是你说的,是你说的退婚,那么如你所愿!没想到吧。我绝不可能和顾彦分手!”
“好。”戚呈道。
戚呈回答的如此轻飘飘,还在等待戚呈伤心难过据理力争的厉泽御完全被打断了节奏,一时之间竟有一丝茫然,事情脱离掌控的血气上涌使得肾上腺激素飙升,他随便找了个把柄,拼命想要找回自己的场子。
厉泽御从地上跳起,指着戚呈怒吼。
“退婚就退婚!没有婚约的束缚我们两家的合作就要重新衡量了,把你那些荒唐的决定给我撤了!以后任何重大决定厉家都有一票否决权,我们家不可能和一个日薄西山的企业合作,你们配吗!”
越吼话越重,越吼声越大,因为戚呈从始至终面无表情,对他放的狠话没有丝毫反应,于是开始气急败坏,歇斯底里。
“如果我说我不呢?”戚呈安静听完,甩出一句。
“那合作到此为止!”厉泽御愤怒到了极致。
“也行,违约记得给我,不然告你。”戚呈露出笑容。
那笑容好像只是简单的唇角上扬,但厉泽御生生从他的笑容中看出了嘲讽,蔑视和得逞的意味。厉泽御的额角青筋暴起,瞪圆的眼睛快要突出眼眶,嗓门扯到撕裂般的痛意,说出的话却像几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大,热闹,尘土飞扬,但没有带来任何杀伤力。
怒火几乎将他的理智烧毁。
“你也不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你知不知道别人都是怎么看你的,冷血恶毒的疯子,连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都能下毒手。就算他们待你不好?那你就该比他们更狠?那你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不,你比他们更恶毒,更阴险!你看看离了我,还有谁敢找你合作,你们戚氏就是破产的命,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孤独终老!”
“在夸我?”戚呈歪头。
厉泽御说了一大堆,被三个字气得手抖。
“打扰一下。”门外突然传来动静。
封从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边,神情淡淡,“时间也不早了,厉氏的待客之道我也已经领教过,晚上还有行程安排,先告辞了。”
“!”心情过于跌宕起伏,厉泽御才想起被他彻底忘在脑后的会议。
“对了。”已经走出半步的封从周,好像是想起什么般,突然折返回来。
“不小心听到几句退婚相关,那……戚总,冒昧问下,今天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邀你共进晚餐?”封从周朝戚呈的方向微微欠身,眼神专注,神色郑重。
“封总刚说晚上不是有行程安排?”戚呈咳了一声。
“可以后延。”封从周的声音沉而温润。
戚呈顿了顿,将目光从许艳如、厉见山,目瞪口呆的厉泽御身上一扫而过,忽的笑了,“好。”
“请。”封从周示意。
“那我……先走了。”戚呈朝着屋内的两位长辈鞠了一躬,没理会厉泽御,径直出了门。
一步,两步,封从周始终与他并排向外,亲手为他按下电梯。迎着众人的目光,戚呈听到自己的皮鞋叩击大理石地面的声响,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声比一声坚定。他的下颌微抬,身形笔直,一直笼罩在心底的阴影终于散去,只剩明亮的前路。
走出厉氏,抬头是明亮的日光。
“我自由了?”戚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