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水让时劫雪主动,要么显得他不行,要么就是暴露他才是下面那个。
黎安断断不愿这样。
时劫雪见黎安一脸惊恐如吞苍蝇的表情,忍不住露出些许笑意。
他刚刚本以为黎安是真心的。
黎安性子活络,哪怕是和小孩子都能玩得很好。
时劫雪怕他真喜欢小孩。
上界的孕丹服用之后,男子和能够怀胎八月的妇人无异。
时劫雪一想到将有人能比他更亲近地接触到黎安,甚至和他骨血相融、血溶于水,时劫雪就想要发疯。
哪怕这孩子身上流着他的一半血脉都不行。
如果黎安执意要孩子。
时劫雪可以把自己的元婴分神切一半,给黎安喂进去,满足他当爹又当娘的爱好。
元婴分神甚至还能随时间变化和时劫雪的心意模拟孕期。
等到八个月九个月,再生出一个时劫雪来。
幸好黎安不想要。
时劫雪淡淡道:“上界不如你想的美好,那里没有下界的秩序,弱肉强食,一切以飞升大道利益至上。不止孕丹,你这种毫无能力的凡人上去,欺负你的法子多的去。”
黎安横眉道:“你的意思就是不打算带我回上界?哇,时劫雪,你才睡了我!”
眼见小少爷嘴一撇,在床上哭肿哭红的眼如今又是泪光盈盈,显然要发作。
时劫雪忙道:“不是这个意思。”
黎安道:“说清楚!怎么,时劫雪,你话里话外难道不是抛下我一个人回上界的意思吗?纵使我只是一个资质平平无奇的下界凡人,难道就这么入不了你这高贵的上界修士的眼?带我上去,丢你脸还是丢灵虚的脸?”
小少爷越说越气,觉得话本里面的顶级渣男都不如时劫雪过分。
他忽而又隐约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来。
“还是说,其实你在上界有个门当户对的青梅竹马?你和他有婚约在身,所以……所以没办法带我回去?”小少爷伤心欲绝道,“你是负心汉!渣男!”
云师兄在下界就已经算佼佼者。
一想到从小到大陪着时劫雪长大的都是这样的青年才俊、俊男美女,黎安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他簌簌地流眼泪。
时劫雪听他越说越离谱,连忙把黎安抱在怀里,一边给他擦泪,一边道:“我什么都没说,你却自己吓上自己了。”
他鲜少有情绪波动。
指尖却是温热滚烫的,擦过黎安的脸颊,让怀里的人本能地战栗了一下。
黎安撇嘴:“那你总得给我个说法吧?”
“我本想,”时劫雪道,“在事成之后告诉你。我不想让你拥有无确切结局的期待。”
黎安道:“什么?”
时劫雪:“我想……”
他忽然收紧了臂弯,几乎是要将青年在外的空间全部占据。
时劫雪很害怕黎安听到不满意的答复,就会变作一只青鸟从他怀里飞走,时劫雪怎么追都追不上,如同夸父逐日,最终死的时候也指尖空空。
所以他要尽量地圈住黎安。
哪怕不满意,怀里的小少爷也没有逃跑的余地。
“黎安,上界一点也不好,”时劫雪轻声道,“我们为什么不能一直在下界待着呢?”
他带了些许忐忑的语气。
时劫雪不敢确信,黎安是因为爱他才想去上界,还是因为他来自上界而爱他。
上界对下界的凡人来说,确实如同仙境一般。
去了那里,哪怕是最没有资质的庸人,延年益寿至百岁也没有问题,更别提机缘万千,资质庸碌者一朝奇遇便可登天,还有各种灵丹妙药、旁门左道,只要真的想往上爬,总有办法。
资质,是最不起眼也最不能决定一切的东西。
很少有凡人真的抵御这些诱惑。
但是……
上界千般好万般好,却不是时劫雪一人的好。
像时劫雪这样的天才,再凤毛麟角,在上界各大门派也起码有个三五成群。
上界修士修行锻体,容颜大部分都不错,先天条件不足,后期锻体也可调整形貌。
到了上界,黎安便会发现,他喜欢的属于某种时劫雪的特质成了某种大众的、约定俗成的东西,泯然众人矣。
黎安不一样。
小少爷在下界,是首屈一指的定国公小儿子,几个长兄疼他,父母爱他,世子之位也是他的。
本就已经是万万人里才出了一个。
等他到了上界,又会是另一种特殊。
一个……长得漂亮、柔弱无害的凡人。
意味着谁都可以染指,谁都可以欺负。
黎安这么讨人疼的性子,在上界只会激发那些高位者心里的阴暗面。
就像时劫雪对黎安一般。
一想到会有多少觊觎黎安的目光,时劫雪就难以忍受。
上界会有万万个云断潮和时劫雪。
黎安开了口。
时劫雪呼吸一沉。
几乎是思绪过度恐慌到了某种空白的境地。
他怕从黎安口中听到一些难以接受的事实。
如果黎安执意要去上界,哪怕时劫雪身体里另外一个声音怎样疯狂叫嚣要把他囚禁起来、藏起来独享,时劫雪也舍不得这么做。他只会痛苦万分地同意黎安的请求。
一旦拒绝。
黎安万一转身投向了云断潮的怀抱怎么办?
若黎安只是想利用他们去上界的话的话,也只能利用他啊。
好在噩耗没有出现。
黎安只是用一种担忧的语气问道:“可是……劫雪,云师兄来下界,不就是为了接你回去的吗?”
时劫雪道:“不用管他。”
瞧见黎安眸中的疑惑,时劫雪微顿,意识到一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
“我是说,大师兄来此,主要还是为了捉宫中的狐妖,我协助他一把而已。”时劫雪道,“届时大师兄任务完成,回上界时,我回绝他便可。”
黎安蹙眉。
“可是,你的师尊、你的师门还有你的修行呢?”
时劫雪心里一软。
他的黎安好生善良。
“我自己的决定,落子无悔。”
他一点都不想要劳什子的大道。
旁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在时劫雪心里,还比不上和黎安白头偕老的事情重要。
不仅是一辈子留在下界,时劫雪还要断了修为和经脉,和黎安一起变老。
“唔,这样也行啦。”黎安笑道,“只要你不抛下我就好。”
时劫雪亲了亲黎安的发丝。
黎安休息好了,跑出去找下人让他们打桶热水。
他自然注意到了卧室门未关,但只是以为没关严实被夜风吹开了。
何况他和劫雪本就是夫妻关系,哪怕闹出点夫妻之实的动静也是理所应当。
下人睡在旁边的值夜小屋中。
黎安叫醒他们,让他们去接水。
出来之际,却见院中的大槐树下站了个云断潮。
他的肩上已经积了一层落叶。
黎安吓了一跳。
云断潮鬼魅似地靠在树边,还穿了黑衣服,无声无息,快和夜色融为一体。
黎安和下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里。
云断潮看样子在这里站了许久。
黎安反应很快,面色一变。
那岂不是,该听的不该听的他全听见了?
完了完了。
终究还是让云断潮知道了。
希望云断潮没有把他之前那些胡话当真。
如今既然和时劫雪的误会解开,黎安自然不再对云断潮有什么不满的意见。
反而毕恭毕敬而弱声弱气地喊了声:“云师兄……”
云断潮抬眸。
青年兴许是在家里随意惯了,来叫下人的时候,身上只简单穿了件外袍,赤着腿,脚踝伶仃,好像一只手就能握住。脖子上,胸口上,乃至小腿上,红迹斑驳,俨然一副被欺负透了的模样。
云断潮又想起他被时劫雪抱在怀里,哭得凄惨,眉目间浮现痛苦隐忍欢愉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