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且打且退,剩余的队员终于躲到了最近的一家地下医馆。可这里药物和医生都有限,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治,柯以行旁边的队员已经发起高烧,呼吸变得十分急促。
幸好陆桁及时地送来了一些药,缓解了这里的燃眉之急。
“所以这群住民为什么对你们不依不饶?”
柯以行后脑勺靠在墙壁上,苦笑道:“你还是真不看新闻啊。这些人已经抗议了很久,这次只不过闹得大了些而已。”
“一方面临时政府对D等住民的待遇太差,给他们的补助金和救济粮都极少,这些底层公民生活处处受限,本来就不满;另一方面九号基地的每个行业都被官方垄断着,他们想通过抗议来开放自由市场、促进经济。”
说完,柯以行才看到陆桁的胸前一样别着D等公民的扫描器,摇摇头道:“我不是针对你,但如你所见,九号防御基地确实将人分成了三六九等。
但是高等公民享受足够多的权利,也相应承担更多的义务。”
他看向窗外,百叶窗的缝隙里,四五个人正聚在一起,拼力抵抗一只异变鼠的攻击。
“你看,人人都知道异物危险。但这些底层住民只要不出门,只要不走到阳光下,走到大马路上来,就不会有任何危险。但我们呢?我们不一样。”
“整个九号防御基地的清察队成员只有寥寥五百多个人,却要保护这里十几万住民的安全。每个月的死亡率都高达30%以上,往往是队员刚通过了培训,几天后就没命了。你懂那种痛苦吗,昨天和你一起吃午餐的一大桌子人,今天就全死在了异变区。”
“是高等公民替他们承受了电离风暴带来的灾难,如果不是我们,他们现在哪还有命去抗议。”柯以行越说越愤慨,纱布上泛起血色。
“还说什么自由市场?那就是个笑话。光维持现状都费力,如果开放了自由贸易,哪有那么多人手来保护这些不知死活的废物的安全?”
见陆桁一直没说话,柯以行才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一下:“对不起,是我说得太多了吗?”
“不是,是时间到了。”
刚刚沉默的功夫,陆桁正在查看系统刚刷新出来的新快递订单。
166号:[所以你为什么还不出发?是不是你终于良心发现,想留在这里包扎伤员了?]
[是还有五分钟到一小时,满一小时就有一百块报酬。]
166号:[……我高估你了,你还是那么喜欢钱]
陆桁起身,给下一个伤员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五分钟刚过去,一秒都没差,他向助理领了总共两百多块的帮忙报酬和快递小费,转身出了门。
门口的人群已经散去不少,但光头还坚持站在陆桁的破烂自行车旁边,好心地帮他看着车。
见陆桁出来,光头招了招手,凑上去打听道:“里面那帮狗说什么了吗?”
陆桁摇了摇头,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这表情很难不让人引起什么误会,甚至他脸上还沾着刚刚给伤口消毒用的红药水,此时正好蹭在脸颊上,看上去颇像一道新鲜的淤痕。
光头啐了一声,连骂清察队那帮人不是好玩意。他刚想招呼兄弟们一拥而上,为陆桁讨回公道,却被对方按住了肩膀。
陆桁拿出在工地酒局上混迹了十多年的演技,真诚地看着他:“我们成功了,可以回去了,清察队的人说这个月会把我们的诉求报到上面去。”
光头一时被震住了,疑惑道:“真的吗?”
他们组织了无数次针对清察队和纠察队的武力抗议,这还是第一次没有受到冷眼嘲笑、以及来自高等公民的若有若无鄙夷,而是真正获得了一个确切的日期。
“真的。”
随着一声欢呼,陆桁眼前的人群逐渐兴奋起来,他们开始收拾旗帜和标语,搀扶着受伤的同伴,唱着高昂的歌,慢慢散场。
陆桁也骑着自行车回快递站取货去了。
这套说辞他都快说烂了,每当上面的预算迟迟发不下来,底下的包工头又催结款的时候。陆桁就会拉着一群包工头一起喝酒,一边称兄道弟,一边真挚地反复承诺他们的问题已经反馈过去了,下个月就会有结果。
下月又下月,只要打好太极,给底下抗议的人留一点盼头,就永远不会引火烧身。
自行车的速度比步行快得多,尽管在医馆耽误了不少时间,回来取货时也才晚上十点半。
这次的订单还来自那家孤儿院,汪博士这回总算是想通了,向快递站订购了一把冲锋|枪。
陆桁从系统固定刷新的保险柜里取出枪来,装进帆布包里。等到达孤儿院时,刚好是十二点整。
零点零分,这次孤儿院不见了那些痛苦的哀鸣,只是从那道厚重的大铁门下方,流出潺潺的大片鲜血。
有活人的血,也有异变人的血肉腥气,陆桁贴着门框,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声音。
这里出事了。
第10章 变故
四小时前,於琼正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做营养配餐。
这里名为孤儿院,实则是个大型实验室,他们面向整个九号防御基地接收那些正发生异变但还未死亡的孩子们,对他们加以治疗、观察并进行实验。
她和汪博士同是研究电离辐射对生物机体影响这一领域的专家,三个月前,他们团队率先发现了第一个遭受了严重电离辐射但没有立即死去的五岁幼童,这一发现震惊了全世界的各大基地。但随后,消息被九号基地的临时政府严密地封锁了下来,对外只宣称是实验数据出了差错。
最开始,临时政府还允许他们秘密对那幼童施以治疗并随时观察,但一个月前,纠察队强行关停了整个实验室,明令禁止了这项研究。所有明确对临时政府这一举措提出过反对意见、并坚持进行实验的研究员们,都在短短几天内遭遇了手段极其残忍的报复。
一时间,这项研究的内容成了讳莫如深的禁词。
尽管如此,原实验组成员仍坚信这是电离风暴时代人类唯一的希望,他们不愿就此罢手,而是千方百计地私下联系,最终在基地新开发的105区开设了这家孤儿院。
孤儿院的花销仅依赖于研究员自己的生活补助、以及一些其他实验项目手指头缝里漏下来的研究经费,可以说是捉襟见肘。
所以当时陆桁狮子大开口,於琼和汪于载博士都难免愤慨。他们没说出的是,光是运单上冲锋|枪的价格就相当于这里四个多月的开销了。
尽管这份文件十分重要,记载了孤儿院开办以来的一个月内接收的所有幼童的身体数据,有着这项实验全世界最前沿的研究总结推论,但他们宁愿想些其他的办法,也不愿当明晃晃的冤大头。
一想到那个蛮横无礼的男人,於琼就气不打一处来,操作间不小心将桌面上一个装咸豆子的小碗打翻在地上。
她连忙蹲下去打扫,起身时才发现桌面上早成了一片汪洋。
她之前没在意,刚刚桌上有洒出这么多水吗?
於琼自嘲地摇了摇头,最近真是一门心思扑在血样分析上了,连最简单的儿童配餐都搞得乱糟糟的。她叹了口气,扯下一块厨房布,将桌面上的水渍清理掉。
端着一大堆盘子前往活动室时,於琼意外地察觉到空气似乎格外干燥,脸上却一片湿润。她将盘子临时搁置在旁边的架子上,用纸巾擦了擦脸,发现自己流了不少鼻血。
於琼有些迷茫,这是什么情况?
她体质一向不错,自成年后就很少再无缘无故地流鼻血,而且这血很蹊跷,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於琼冲到水龙头下拼命地冲洗着,洗出的水却永远是鲜红的,不见一点被稀释的迹象,真是怪事。
於琼猛地抬头,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正流着两行血泪。
她骤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充血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不止如此,连大脑都格外亢奋。与之相对,身体却无力地像走在云端。眼睛、嘴巴、耳朵,源源不断的血液争先恐后从体内涌出,在半空喷溅出抛物线的弧度。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於琼骤然摔倒在地,浑身乏力,这里离儿童活动室太近了,就算是爬,她也要拼命爬到位于大门旁边、墙体较厚的观察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