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巨大的防护罩,初柳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
原来九号基地竟还有这样的地方。
如果不是今天他们带着初柳来到河岸边,她可能穷极一生都不会看到河岸边的另一个穹顶。
“没关系,想进去是很难,但是我会帮你们。”桑十枝握紧初柳的小手,“我和念念是同一种人,可能是上帝的玩笑,每使用一次异能,我们的生命就会被飞速压缩。但我们又不是同一类人,你很快就会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想摧毁这个世界。”
“有些人活着,是为了让世界变得更好。”桑十枝温柔地冲初柳笑了笑,不同于初见时的咋咋呼呼,此时她的笑容带了一丝不符合年龄的悲伤和凄婉。
她的手心,一道电光晃过。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桑十枝将手拍向地面,刹那间白得发亮的电光闪烁,从地面直直侵入河里,水面瞬间泛起惨白的光圈,那光圈在缓慢流动的河水中如涟漪般逐渐扩大,随后波及到巨大的蓝色穹顶,霎时间电火花嘶拉作响,与外面的天空撕扯出白色的丝状闪电,巨膜在无奈地闪烁了几下后,穹顶的光芒如星电般消失,无声地破碎了。
初柳看呆了,等她再回头时,发现桑十枝全身没了气息,直挺挺地躺在地面上,鲜血从她耳鼻疯狂地涌出,不多时,她整个人已经处于血泊之中。
初柳一下子慌了,紧紧地按住对方的胸口,拼命地喊着姐姐。
陆桁伸手去探桑十枝的鼻息,发现她还有一丝气,只是鼻腔里灌满了鲜血,堵住了呼吸。他把人侧躺过来,鲜血涌得更快,只是还能听到对方正断断续续地虚弱说话。
“姐姐醒过来了。”初柳兴奋地叫了一声。陆桁也蹲了下来,桑十枝的声音已十分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陆桁……我没事,暂时不会死。”桑十枝的眼前一片漆黑,但她知道此时初柳就趴在自己身上,用柔软的小手给她按压胸口,帮忙处理鲜血。
她知道自己的话被听到了,虽然气若游丝,但仍不停道:“我知道你不是九号基地的人,但来了这么久,你也看到了……这里的上等人有多傲慢,下等人又有多无知,九号基地里所有人都像蝼蚁一样活着。”
“你带着她去看看另一个世界吧……”她嘴角扬起一丝笑容,那抹笑却十分悲伤:“那里截然不同。”
“那是一个,乌托邦。”
第14章 小蝌蚪找妈妈
皎洁的月光之下,水面泛着淡蓝色的涟漪,桑十枝的血顺着土坡淌进水波粼粼的护城河中。
陆桁没有多作停留,他带着初柳游泳渡河,刚上岸便冲进了原本蓝色穹顶覆盖的区域。他们冲进来后,才不过三分钟,身后的巨膜便被重新撑开。
尽管浑身都湿透了,两人仍不敢贸然脱下身上湿哒哒的防护服。
好在此时夜深了,大街上应该没什么人,狼狈的两人不会太过显眼。
穹顶的边缘种着一排又一排的法国梧桐,四周倒是不暗,穹顶的光芒将整个区域照得像个不夜城。陆桁带着初柳隐藏身形、屏住呼吸穿过这葱葱郁郁的树林,走了约莫五六分钟,终于能看到周围的住民和建筑。
初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远处竟然高楼林立,高大的写字楼尽管在半夜一点仍然灯火通明,一圈一圈的灯带将楼体勾勒出来。街道上有巡逻的警察,呼啸而过的小摩托,还有油门轰得嗡嗡响的敞篷跑车。
近处是酒吧一条街,明亮的黄色灯光将整条街照亮得如永昼一般,人们端着酒杯在门口高凳上畅饮,一边还抱怨着临时政府对巨膜供电越来越不上心。男人多穿着熨烫得笔挺的休闲小西装,而女人则套上精致的亮色长裙,没人再穿那沉重的防护服。
如果不是巨膜突然断电这一小插曲,他们的生活与电离风暴发生前别无二致。甚至他们现在的生活水平,比之电离辐射前的底层普通民众还要高些。
传统的欧式石拱门下,这些男女举杯共饮、开怀大笑,这不过是他们与朋友如平常般小聚的一天。
初柳一时间愣住了,等她再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脸上已经湿漉漉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蔓延她的脸颊。
比起愤怒,她此时的情绪更多的是不解和无奈。
为什么巨膜内的世界竟是这样的?为什么一道有形的鸿沟矗立在他们之间?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桑十枝会将这里叫作乌托邦——这里永远没有烦恼,没有杀戮,没有血腥,没有底层公民每天要考虑的生计问题,也不必担心随时会被辐射和异物夺取性命,这是个完美的“新世界”。
可是,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她只能遥遥地躲在阴暗处的树干后面,看着那些人遥不可及的人生。
她像城市地下管道里的老鼠,像朝生夕死不知晦朔春秋的虫豸,偶然窥见不属于她生活的一角,仿若见了伊甸园般惶恐畏惧,不知所措。
不知道坐了多久,初柳这才想起自己看得出神,没注意到陆桁已经很久没说话了。她左右环顾没发现陆桁的身影,顿时着急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却又不敢冒失地走出这片能够蔽身的树林。
正当她急得跺脚时,看到陆桁吊儿郎当抽着烟从不远处一间酒吧里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杯酒保刚送的精酿啤酒。
五分钟前,陆桁从一家酒吧的后门钻进去,大喇喇径直坐到吧台边,点了杯特调后,便开始向周围人抱怨同伴趁着断电将他扔进了护城河的事,边说边挥舞着拳头,扬言等他找到那小子一定好好教训一顿。
同座人被逗得哈哈大笑,酒吧里气氛瞬间活跃起来,话题转向了巨膜莫名其妙的断电上,有人说这是临时政府的失职,也有人阴谋论说可能是外区的下等人对内区的警告。陆桁趁大家讨论不休,趁乱塞给了酒保三百块钱,谎称亲戚家小孩找他要一份内区地图、照着画手抄报来交作业,让酒保随便帮他找张地图来糊弄孩子。
一番推杯换盏后,陆桁和酒保聊了不少闲话,临走时两人已经成了勾肩搭背的“好兄弟”。
166号全程了目睹这一切,对陆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由衷地赞叹:[你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陆桁阴阳了回去:[过奖过奖,你也不赖]
迈着醉步走到酒吧一条街的尽头,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陆桁的眼神瞬间变得清醒。他勾勾手指将初柳叫过来,两人就着路灯烤暖了衣服后,按照地图一路避着人群顺着小路向15区的方向走去。
初柳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陆桁看出这小姑娘尚且处于怯弱和恐慌之中,对自己异常依赖,一步也不敢跟丢。
她此时就像完全丢了魂一般,丝毫没问陆桁去酒吧做什么,也没问地图是怎么来的,看到马路上紧贴着他们奔驰而过的公交车时,甚至向旁边惊跳了一步。
陆桁能理解她的心态,初柳才不过五六岁,生于电离风暴爆发后的十多年后。与老一辈人不同,她没经历过正常的社会生活,对从前年代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于留存下来的影视资料。看到内区的一切,难免会受到不小的冲击。
身上衣服已差不多半干了,他不由分说,在下一个站点直接带着初柳搭上了公交车。
她的手细微地颤抖了一下,担心司机看出他们的破绽,自顾自低着头。
陆桁语气自然地解释说是孩子离家出走了,他着急出来找人所以没带卡,问司机能不能带他们一程。
那公交车司机的目光在垂着头的小女孩脸上梭巡两下,看了看她旁边忧心忡忡又一脸真诚的高大男人,随后不耐烦地招招手,示意他们可以上来。
初柳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
可等上了车,两旁景色飞速倒退,她又忍不住扒着车窗向外面不住地张望着。
这里可真美啊。
路灯亮着好看的白光,不像外区似的,总是那种要晃死人似的橙黄色大灯。就连行道树和低矮的小灌木丛,都是被精心修剪过的。
高楼一栋栋鳞次栉比,像不要钱般飞速闪过,马路上竟然有这么多小轿车,有方的,有扁的,甚至有的车没有顶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