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酒保要了杯多加蜂蜜的教父,坐在护城河边上的露天桌位上,面向着缓慢流动的河流,一杯酒一支烟,脚踝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静静地坐着。
劳累了一天,自从来到九号基地后,难有片刻悠闲的时间。
河岸边杨柳依依,透过发着蓝色光晕的巨膜,能勉强看到河对岸那边漆黑一片,只有寥寥几点灯光,照亮了分外低矮的建筑。
位置彼此互换,河对岸的外区像是一片漆黑幽暗的土地,只是陆桁一路从泥泞走来,他并没有对未知与危险的恐惧。
手机里不断弹出消息,打断了这短暂的静谧。
是那天与他交易的小胖子发来一条条语音,嗓门大得吓人:“陆哥,你是不是搬家啦,你现在住哪啊?”
“我们在外区居民网络系统库里没找到你,陆哥你不会是黑户吧。”
“早说啊,我们可以直接帮你搞定身份的,这都小事。”
“诶等等别抢我手机,我记得的……”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这条语音戛然而止。
下一条消息里,萧以旋清了清嗓子,沉稳道:“陆桁,有一笔交易需要当面和你谈,是通天的丰厚报酬。我们很有诚意,需要知道你现在的位置。”
有意思。
这小孩难得正经一次,陆桁怀疑这番话术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他缓缓喝完最后一口酒,给小胖发去了自己现在的住址:
[第12区培江花园一号小区23栋,记得带上你们的‘诚意’]
回到快递站时刚好十点,遥遥能看到房间里亮着灯,几个矮小的人影蹲在快递站门口,手机的亮光照亮了他们的下半张脸,在黑夜里显得好笑又诡异。
其中一人正是萧以旋,初柳甚至也跟来了,陆桁扣着扳机的手缓缓松开。
距离他发出地址也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他们竟然来得这么快,可见实力并不像他预想的那般不济。
陆桁才刚向快递站的方向走了两步,初柳便惊喜地叫了一声,飞扑过来猛地抱住了他,她身上的伤已经全然好了,小腿上看不出一点弹孔的痕迹。这些天她心心念念的不是叔叔将自己交给了别人,而是充满了对再次见面重逢的期待。
她小小的心装不下太多的思绪,此时只有满心满眼的欢喜。
“不是我说,陆哥你住得有点寒碜了,要不干脆搬到我们那儿去,好几栋三层大别墅呢。虽然条件没有内区这么好,但是地理位置也算不错。”小胖跟在初柳后面,大着嗓门安利。
萧以旋也站了起来,双手插着兜,颇像个小大人似的点了点头:“我们里面聊吧,开门前别太吃惊。”
陆桁挑了挑眉。
小胖在他们身后,不知从哪掏出一个会说话的娃娃吸引了初柳的注意。其余人留在了屋外,只有萧以旋随着他进门。
房间内不大,所有物件一览无余,原本的折叠桌被摆放到了房间中间,上面摆了一个很大的罐头瓶子,瓶子上插着数不清的大小管子,连到旁边一台巨大的显示器上。
那罐头瓶子里装着淡绿色的果冻状液体,里面浸泡着一颗完整的大脑。
萧以旋将门关上,对着那颗大脑微微欠身鞠躬,将折叠椅撑开,自己则站在了一边。
一时间没人出声。
出乎萧以旋的意料,陆桁没有透露出丝毫的惊讶,也没有坐他支好的折叠椅,而是神情渐渐冷了下来,下巴向罐子的方向抬了抬,冷冷问道:“他介意我抽烟吗?”
很显然,陆桁已经注意到这颗大脑是一个活生生的、有情绪和思想的人。
此刻,萧以旋再次震惊于这个男人的敏锐和处变不惊。早在被桑十枝和统筹教育过之后,他便意识到自己当初对陆桁的初印象是多么错误又无知,原来最开始对方根本没把他放在同一维度上讨论事情,之所以还能维持面上的和平,不过也只是因为互惠互利。
屏幕上缓缓打出几个字:【不介意】
【但最好不,那将缩短我的寿命】
陆桁哦了一声,拉长音调点了点头。
萧以旋并没被他这副样子所再次激怒,早在来之前,他们便排演过了许多次对方可能出现的反应。
他向后退了半步,与陆桁对视:“我想你首先需要了解我们,龙虎帮成立于七年前,是由六十余名异能者和两百多名雇佣--兵组成的地下团体,目前把持着九号基地外区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地下交易。具体的营业额不方便透露,但每年光抽成利润就有上亿元。”
萧以旋说完这一番言论,期待着对方面露赞叹或惊奇,可任何多余的情感都没有,陆桁只是弹了弹手中未点燃的香烟,将那支烟重新插回烟盒里。
萧以旋猜不透对方的情绪,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为你介绍一下,桌面上是我们的统筹,一位脑异能者。他异变时在外区引发了一场小型局域脑内侵入风暴,引起了纠察队的注意,为了保命,只能以现在这副样子生存。”
“所以呢?”陆桁甚至笑了笑:“大好的晚上,我坐在这里不是为了听个孩子念稿子宣讲的,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要是平时,萧以旋早就恼了,可他深知此行的重要程度,面前这看似混不吝的男人是绝得罪不得的。
萧以旋整理了一下思路,对着统筹点了点头,耐着性子道:“我们正在策划一场起义,计划推平整个九号基地。”
第19章 鸿门宴
只见陆桁整个身体向后一靠, 手里抛着个打火机,冷淡地笑着点了点头:“好想法。”
“那就提前预祝你们成功了。”他将烟从烟盒里重新抽了出来,这已经是很明显的逐客令。
见状萧以旋到底还是耐不住气, 一股脑说道:“我们需要一个精神领袖,一个能出面领导这场起义的副统筹,能带我们反抗临时政府的迫害。报酬你尽管提, 我们可以满足你一切想要的, 超出你想象的钱、权力、地位, 什么都可以。”
陆桁没有接话, 萧以旋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沉默许久,装着大脑的绿色果冻状液体里冒出一个小小的气泡,屏幕上出现一行字:【陆先生是不是想知道, 这个人为什么是你?】
怪不得是脑进化者, 比萧以旋那个狂莽的直肠子要敏锐太多。
他思考的不只是自己的特殊性,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么大一个地下团伙,千里迢迢带着明显行动不方便的统筹来见他,许诺了丰厚的报酬, 还放心让他领导这场起义,离谱得有些荒谬, 这背后一定有被隐瞒的信息。
陆桁不出声问, 那颗大脑也没作其他解释, 房间内一时间又陷入了静谧, 空气静得落针可闻。
随着更久的沉默, 萧以旋的耐心最终还是被消耗殆尽, 他焦躁地在屋内踱了两步, 随后推门出去, 回来时拿着把崭新的锋利铁锹、一把05微声冲锋-枪和满满五大盒子弹。他将这些全部拍在了桌面上, 自暴自弃道:“这些都是给你的。”
萧以旋打开手机,给陆桁播放了一段视频,像是某条街景的监控画面,但场景却异常熟悉。
很快,画面的角落里一辆面包车停了下来,里面走出的正是大金表和他的小弟,陆桁和初柳被像扔麻袋一样从车上扔下来。时间一点点推进,录像里能清晰地看到子弹掉落的一刹那大金表脸上闪烁的震惊之情,视频在陆桁蹲了下来与大金表对话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从监控摄像头录下的视频里看自己真是种奇怪的感觉,陆桁摸着下巴,没搞懂萧以旋突然给自己放这段视频是什么意思。
威胁?以为拿捏了他犯罪的证据就能逼迫他做事?
萧以旋根本没品味出陆桁隐隐的排斥情绪,他接着切换手机页面,表情十分诚恳:
“实话实说吧,陆哥你说的那段话火了。这段视频被桑姐截了下来放在暗网上,现在你成了整个九号基地所有地下自由人的精神领袖。”萧以旋直接把暗网论坛的主界面怼到了陆桁脸上:
“你看,甚至有人写了自由人宣言:自由人既不是高等公民,也不与无知无脑的低等贫民同流合污,更不属于内区的既得利益者。自由人要重塑九号基地,在这之外建立新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