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现在开始我会教你们练枪,明天之前需要组建出一支能抵御海盗的小队;第二,把所有的书架和家具移到窗边,形成路障抵挡进攻;第三,这几张单子上有我的联系方式,食物、武器、充气皮划艇应有尽有,给钱就来。”
话还没完全说完,底下学生之间就爆发出阵阵的欢呼声,这帮人怯懦却并不愚蠢,一旦有了主心骨,心中有底气手中有武器,对抗本就没多少纪律性的海盗并不难。
其他几栋楼里的学生也纷纷探出头来,大喊着问道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陆桁在大学城这边逗留了一个多小时,眼镜男拿起大喇叭指挥着底下的学生搬运障碍物,顺便召集了二十多名先前玩过靶场射击项目的学生,跟着学习这型号手-枪的使用方法。
他离开时不过下午两点,从被海盗围攻到获得武器,学生们的大起大落发生在短短两小时内。走时专门有人夹道相迎,人群中还有好事的吹响了小号,他们丝毫不吝啬溢美之词,陆桁生生地被捧成了这帮大学生们的救世主。
眼镜男坐在快艇的副驾驶位上,眼神里是难以抑制的喜悦。
发放快递单的任务进度走向了[21/50],还有四十几个小时,陆桁打算先到距离这里一小时船程的高层住宅区碰碰运气。
一路上的讲述中,陆桁得知这眼镜男名叫肖宇良,是科技大学的学生会主席。巨啸发生时他恰好在图书馆自习,见情况不妙,第一时间向楼上狂奔,这才险险躲过一劫。这处图书馆和旁边几栋科研孵化大楼收纳了附近五所大学的学生,尽管有超高层建筑的庇护,几万名学生最终也只减员到两千余人,而这在茫茫大陆之中还算好的情况。
根据肖宇良的推测,银沙岛两百余万人口如今幸存者绝不超过十万。海啸来得太猛太快,连带着核基站的接连爆炸,哪怕勉强存活,也难免受到核辐射的影响。
更何况如果没有充足的食物储备,很多人开始捕捞海鱼维持生存,海鱼体内积聚了大量的核毒素,无异于饮鸩止渴,只会愈发加速死亡进程。
整个银沙岛眼看着正处于滑向悬崖的边缘,所有人都看着它覆落,眼睁睁目睹自身生命的消亡,却都对此无能为力。
至于联邦政府,只有一个渺茫得不能再渺茫的电台信号,给了无数在暗夜中祈祷的普通公民一丝求生的希望。
凡是人都会被这一线生机迷惑心智,这悠扬平缓的音乐就像是无边的红色罂粟,是灾难之下的救命稻草。
一小时后,陆桁到达了这块大陆最大的打工人社区,它位于银沙岛核心城区的边缘地带,以廉价的租金和便利的地铁吸引着城市底层的劳动者入住。人口密度极大,光二十余层高的超高层住宅楼就有十多栋。
远远看去,这些住宅楼依旧维持着较高的生活痕迹,家家户户窗边仍人影攒动,楼间不时有人摇着皮划艇、手拿长矛等冷武器在其中巡逻,俨然已自成一片生态。
肖宇良一时间看愣了。
他以为大学城已算是在灾后保存得较完整的社区体系了,没想到这里更甚。除了这十多栋高层住宅楼的腰部以下被水淹没,露出水面的部分住民生活状态与平常无异。
由于没有足够的通讯,巨啸后的银沙岛像是黑暗中的丛林,管中窥豹,所有人只能瞥见眼前的一隅,众人皆是井底之蛙。
陆桁加足马力便开了过去,皮划艇中的居民显然对他充满了戒备,简单说明来意后,也只是让他发完传单迅速离开,不要在此逗留。
家家户户储存的食物都有限,这段时间他们不少见到前来投奔的无家可归难民,收容一两人尚且能接受,但一旦开了这个口子,长此以往原住民的利益难免受到损害,不接纳外来人入住已成了这里约定俗成的规矩。
大楼入口早被水淹没,每栋楼只能从墙壁上凿开的大洞进入。
这里的住户相当冷漠,许是被骚扰得多了,每家每户都紧闭着房门,任怎么敲也不开。陆桁跑遍了十余栋住楼,最终也只发出去了二十余张传单。
任务进度走向了[47/50],肖宇良被陆桁抓了壮丁,两人分头行动,现下早累得躺在快艇的后船舱喘粗气,然而还没歇两分钟,快艇就再次破浪启动。
“大哥,你不累吗?!”肖宇良看着陆桁的背影,只觉得这人像是铁打的一般。
陆桁没有回答他,只是对照着地图研究哪里可能还有足够的幸存者存在。银沙岛地形中间高四周低,他出来的这一圈主要在东部海域打转,还从未前往中部的丘陵山区。
那应该是海啸发生后,唯一没被淹没的一小块大陆地带。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里也应该是“海盗”们的老巢。
银沙岛是全球的海运枢纽,航运极其发达,寻常海盗多驻扎在远洋小岛之上,早伴随着巨啸来临命丧黄泉。近海和大陆边缘这些打家劫舍惯了的人先前根本不是海盗,而是在中部大陆居住的普通山民。
他们以中部地区为核心向外扩张,陆桁暂时不想与这些如鬣狗般集群的海盗们起冲突,打算去东南部的市中心碰碰运气。
这里的幸存者明显没有住宅区与大学城那般多,偶尔一栋超高层建筑耸立而出,多半也不过二三十人存活,好在途径一家中心医院,里面还有相当一部分医生患者。
灾难发生后,这还是医院的工作人员头一次见到外来者,频频拉着陆桁问这问那。
医院中食物储备显然不多,这里的幸存者已到了弹尽粮绝的边缘,尽管热情,却没有多余的食物与陆桁分享,他们的精神状态也十分紧张。整栋住院楼方方正正,透光面很少,像一栋巨大的棺材,将所有人笼罩起来,长期在黑暗又缺水断粮的环境中居住,心理会比身体先一步崩溃。
虽然海盗们暂时没有扫荡到这片海域,但恐怕这些人都撑不到海盗来临时。
医院的走廊上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和海水的腥臭气混合在一起,让肖宇良禁不住捂起鼻子。更糟糕的是,由于断水断电医疗设备停摆,不少患者只在病床上吊着一口气,身上已散发出阵阵恶臭。
临别时,病床上一位大爷死死拉住肖宇良的手,浑浊发黄的眼球中迸射出希望的光,他意识已经不清楚了,唯一知道的便是医院里来了外人:“你们是联邦政府吗?是不是来救我们了?”松垮的眼皮下,缓缓流出一行清泪,他已等了太久。
这一刻,肖宇良忽然不知说些什么,他想松开老人的手,心中却涌起不忍。到最后,只能重复着两句:“马上,我们马上。”
任务完成打道回府,陆桁一刻不停,接着赶往舟浦港码头。
肖宇良平躺在快艇的后座上,仰望着漫天的星光。
明明身体极疲惫,他却怎么都睡不着。
今天发生的一切太快也太冲击,不亚于巨啸来临的那一日。
海难之下的众生相太沉重,仿佛给他胸口压上了一块巨石。
沉睡前的最后一眼,他望向前方开船的男人。那高大男人像是有无穷的精力和铁打的心脏一般,对他来说如大冒险般的一天,只不过是对方生活中极寻常的一角。
第二天一早,一艘巴拿马油轮带着数十艘快艇,浩浩荡荡从港口出发,前往肖宇良所说的坐标点。他们这一行的目的很简单,寻找电台所在的联邦政府避难所位置。
李前杰坐在船上驾驶室的主座上,摇晃着红酒杯,悠闲地望向前方的海域,仿佛升官加爵的好运就在前方。
陆桁则反靠在侧舷窗边,手边放着一把手-枪,神情极冷淡,看不出任何心理活动。
肖宇良正坐在他们两个之间,只觉得但凡这坐标出了点什么问题,这两人随时动动手指就能把自己灭了。
随着九个小时的航行,终于靠近了目标海域的位置。
海面一览无余,李前杰打开电台,随着那音乐声边哼歌边举起望远镜观察远方的情况。
正如肖宇良之前所言,这坐标点位于一处化工厂,海面上除了五个高耸的空荡荡的大烟囱外空无一物。没有联邦政府的航母与油轮,没有海上平台,没有来来往往的人,更不见任何避难所的踪迹。
巴拿马油轮愈发靠近那片海域,船上所有人的表情都慢慢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