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列举了他们需要的种种材料,纸条上写着可让利20%让快递站为他们开放三个新的货物格,分别是切割机、焊丝焊条焊剂焊枪等焊接套装和搭建海上平台用的钢材,商品总价折合十二万七千元,能兑换为127点积分。
抽成比例很有诚意,陆桁从不会和钱过不去,爽快地为学生们开了新商品格。
先前升级了保险箱系统后,搬运货物的速度大大加快,才不过一个多小时,几名健壮的男生就已经将全部建材搬运完毕。
他将李前杰送的十几桶粘稠物质留在了这里,一同被留下的还有几百个拖油瓶。陆桁需要暂时将收集来的人放置在安全处,独身前往舟浦港港口。
如果他没猜错,那位联邦军方的云部长一定同时在对李前杰猛烈施压,那边情势想必比这里更不妙。
靠近舟浦港港口时已是夜晚,远远看去港口一片空旷,原本灯火通明的一艘艘巨轮皆已消失不见,港口中只剩下些黑焦得不成样子的小船停靠。陆桁顺着订单中的坐标点一路寻过去,发现那位置已不在港口内,而位于距离三五百米远的一处废弃灯塔旁。
偌大一个港口在短短几天里便自内而外土崩瓦解,茫茫的海水之上漂浮着灰烬与渣滓,昔日忙忙碌碌的船员与欣欣向荣的港口景象宛如一颗泡沫,顷刻便碎了。
废弃的小灯塔顶层挤着十多个艰难生还的船员,大副站在窗口处,看到海运船身影的一刹那,禁不住红了双眼。
狭窄的空间内空气无法流通,灯塔顶层弥漫着淡淡的汗臭和海水的腥臭味,仅能照到阳光的一处地面上,那瘦弱得如猴子般的小船员紧紧抱着最后一个保留下的种植箱,让艰难生长的小白菜沐浴一丝难得的阳光。
陆桁就站在狭小的楼梯上,与面色黝黑的大副相顾无言。
初来舟浦港时,几百个炮口面对着一艘小小的木船,小瘦猴犹犹豫豫地为他通报,老船长热情地邀请他上船,与他交易了一艘小快艇;此时逼仄的灯塔内已无李前杰的身影,只剩下几个他的心腹船员,十几人挤在小房间内,守着最后一丝洋溢着绿意的希望。
陆桁将他们几人带上了驾驶室,没想到这艘海运船竟成为舟浦港最后的遗物。
到了这里,大副终于控制不住眼中积蓄的泪水,他脏兮兮的双手在裤子上反复抹了抹,这才从兜里掏出个小U盘来,那U盘上刻着联邦军方的图标——是一只张开双翅的三头猛禽。
剩下的船员都被棠棠陆陆续续带去船舱内的休息间,一时间驾驶室内仅剩下陆桁与大副,房间内静得连呼吸声都如此清晰。
开局时系统配的那台电脑此时终于派上了用场,随着U盘插入主机内,屏幕上显示出一段长达四十分钟的监控画面,那画面很抖,像是在某艘行进中的船只舱内拍摄的,四周都是纯白,竟是一间冷藏库。
两边垂手站着些穿着统一制式防寒服的人,而冷藏库的最中间绑着个人,眉毛与头发上结满了霜,他止不住地疯狂发抖,身边却还有人不断为他注射着某种透明液体。
而那人的对面正坐着个好整以暇的男人,那人后背挺拔,双手平平地放在膝盖上,保留着行伍之人的坐姿与习惯。
半晌,那人冷冷开口,大声逼问道:“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说了,你就是名垂千古的联邦功臣,所有百姓都会记得你,感谢你为联邦作出的牺牲与贡献;要是不说,我们可以立即以叛|国罪当场将你处以死刑。”
“最后再问一遍,快递公司的地址在哪里!?”
被审问那人倔强的抬起头,竟赫然是李前杰的脸。
沟壑丛生的皱纹中写满了对对方的不甘与鄙夷,老船长也冷笑了一声,他嘴中的牙以尽数被打落,口周布满了鲜血,连简单的笑容都做得疼痛而艰难。
不知为何,看到画面的那一刻,陆桁的胸口痛了一瞬。
“我不知道。”简单的几个字,说得却十分缓慢,旁边的士兵见状加大了注射的剂量,在低温与药剂的双重作用下,老船长意识逐渐模糊,头也低了下去。
对面那人却站了起来,强行捏住了他的下巴,一字一顿道:“就算你不说我们也总能找到的,当时和你一起搬运货物的船员现在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你也不想军方采取同样严厉的手段审问你昔日并肩作战的下属吧,别做无用的抵抗了。就算快递公司地址已发生变化,你也总有办法联系到他……他信任你,只要你发出信息说自己有危险,我相信他会赶过来的。”
可李前杰却没有回复,他的头深深地低落到胸前,已然没了呼吸,这漫长的挣扎与反抗终于停止,老船长的生命痛苦不堪地滑向了终点线。
对面那男人见状嫌恶甩甩手,转身的片刻才对着监控器露出了半个侧脸——正是那日与陆桁相对峙的云部长。
长达四十多分钟的折磨结束,待监控视频播放完,大副已满脸的泪水,这监控画面是他托了关系在一位联邦军方工作过的老友那想办法拿到的,费了他不少力气,可这值得。
驾驶室中是长久的静谧与沉默,大副的精神已完全崩溃,他永远难以忘记那日,舟浦港的船员们越走越空,就连昔日有着过命恩情的同伴也先后离开,到最后整个港口只剩下最初跟着老船长干活的一两百人,面对联邦军方的强行掳掠根本没法抵抗。
他们抓走了老船长和十多名当时跟着前往快递站搬运货物的心腹下属,在当天传来船长去世的消息后,那十多名船员们宁肯先后自尽也不愿透露出快递站的一点信息,更是完全不肯在威逼利诱下谎称有危险将陆桁唤回。
危难之际,有人叛逃,有人反水,也有人灵魂闪烁着光,愿为旧日多年在海浪中共闯荡的恩情、也为危机间提供物资与食物的豪义而慷慨赴死。
陆桁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大副的手颤抖着,从最贴身衣物里掏出一包用塑料纸反复包了几十层的薄本子,那本子是舟富渔23号渔船最开始的一册航海日记本,也是这渔船班底最开始发家的那艘船。李前杰说那船旺他,特意在本子上留下了最后两页空白。
此时那本子出现在大副手里,最后的几页间,字字句句写满了老船长离开前的血泪遗言。陆桁将本子接到手中,上面用铅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体。
【陆桁,当你看到这行字的时候,我老李大概已经死了。我是个打渔出身的大老粗,底下也没几个文化人,这之前最大的幻想,就是能在政府里谋求个一官半职,真能实现的话恐怕祖坟都要冒青烟吧】
【可是当我看到二化厂底下那电台里瘦得像个骷髅的工人、看到那艘大航母跑过去占了那处位置开始误导民众,我突然开始反思自己,我之前是不是想错了】
【有人用生命为幸存者们点燃的光,反而沦为了上位者们笼络人心的工具,我疑心,我愤怒,在大家纷纷投奔联邦政府时,我像个卑微又无力的逆行者。我看到从前的老下属在避难所过得并不好,蔬菜与肉食一天天向航母送去,可返回来的只有指尖那么大的一点点过期劣质罐头。我想叫醒他们,可我无能为力,更令我恐惧的是所有人竟对此甘之如饴】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干脆顺从算了,可联邦政府步步紧逼,让我背叛你,让我偷偷与你联络甚至操控整个快递公司……你知道的,兄弟,我不愿意。我虽然是个粗人,是个干力气活的,却也不愿做小人】
【短短相识几天,我却看到你舍命将自己的氧气面罩递给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看到你愿意一次次为港口提供食物与物资来帮助我们,比起那些珍贵的种植箱和便携食物,兄弟,我给你的还实在太少】
【把你支走时,我心里突然涌起一个极疯狂极大胆的想法,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你没法做成的事】
【陆桁,这是最后一笔交易了,请为我复仇】
第39章 上船
大副终于再也没法支撑住, 双手捂脸,无力地坐在了驾驶座上。
陆桁离开的当晚便传来老船上去世的消息,他们剩下的几名船员在一片混乱中侥幸脱逃, 乘着一辆小木筏来到这处偏远的灯塔,十几人在阴暗闷热的灯塔顶层互相支撑苟活了近一周,最开始的木筏早随着洋流被冲走。如果不是陆桁遵守承诺及时赶到, 大副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