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末端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四处逃窜,梵天恐怖的算力与系统主神的控制同时莅临他的精神识海,这毫秒间的冲击足以瞬间让凡人的渺小神经瞬间崩溃, 是如天灾般不可抗拒的绝对力量。
与满加都女神溺水般的精神污染并不一致, 两路大神在肉|体凡胎内激烈交战, 完全视这具身体为无物。
它们并不在意陆桁本身的死亡与否, 碳基生物的躯体限制对人工智能与位面主神而言太过微不足道,脑神经的飞速死亡让他在极短的时间内进入了半昏迷状态。
陆桁的放在脑机接口上的指尖慢慢垂下,若有第三方在场, 能看到他整个身体像被抽空了全部力气一般, 顺着桌边缓缓下滑。眼皮猛烈跳动,睫毛在眼底打下深刻的阴影。
良久,他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眼睛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隙, 脑内双方的激烈交织不停,可陆桁已没有精力再去思考, 大脑神经元已被彻底粉碎得七零八落, 他能靠残存的意志挣扎着坚持到现在, 只剩下一个顽强的信念——活下来。
他从便携保险箱中艰难地两指捻起那颗芯片, 抬起上臂, 平时做起来无比简单的动作, 此刻却如一个世纪般漫长。
在脑内疯狂叫嚣着的剧痛之中, 陆桁将承载着自己意识的芯片坚定地插在了脑后皮下。
生物电流沿着芯片电路流淌至全身, 短暂的理智回归, 片刻之间,陆桁终于重新获取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脑海中位面主神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凝滞——被接管了机体的常人往往已出于濒死状态,本该绝无可能在此时苏醒。
但陆桁不只是苏醒,而且意识正不断侵吞着主神的权限,他们本就是系统与宿主的关系,在主神接管这具机体后,主体意识的回笼自然会将外来系统吞噬殆尽。随着艰难的吞并进程,万千瑰丽世界在他眼前如烟火般绚烂展开,一项项数值属性纷乱复杂在虚空中逐项列出,那是位面经营系统主神所看到的大千世界,是整个系统的全貌。
系统属性列表如同绑定的第一天那般,又一次呈现在自己眼前,然而这次各项数据后台清晰可见,甚至能随着意念自由更改。
陆桁尝试性地将积分加到了一百,购买相关伤药,补足大脑神经受损带来的创伤,随之而来的是重重一口鲜血喷出,不含任何感情的机械音再次响起:[001号提醒您,在系统重组工程完成前,请勿滥用后台权限]
[166号去哪里了]陆桁提出疑问,可机械音没有正面回答他。
[位面经营系统主神权限正在进行更换进程——接替者:陆桁]
[权限更新重组预估时间:32天]
这一刻,随着001号系统的播报,系统权限更换的提示音在每一个位面经营者的脑海之中响彻。有人惊奇,有人恐慌,论坛中瞬间议论如潮,可陆桁并不关心这些。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现在是反攻清算时间。
已奏效的伤药迅速填补好神经的损伤,已获得主神部分权限的陆桁熟练地在意识中清除梵天的存在,机房中芯片闪烁着诡异的光频,整个房间就像是电力不足一般,连灯光都开始频闪。
这是梵天最后的挣扎。
意识到刚刚不足三四秒钟的时间内发生了什么,高高在上的人工智能在这一瞬间终于开始恐慌起来,它不再像初见时那般冷静,而是一边拼力抵挡陆桁强势的吞并与攻击,一边迅速谈论起自己手中仅剩的筹码:
【孩子,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的精神得到了修复,但是身体却到达了濒死极限。第二队铁骑卫兵大约三分钟后便会赶到机房,届时你恐怕连留个全|尸都困难】
【你来此只是为了借我的手消灭最大的威胁,现在你的危机已经被彻底解除了,不是吗?】
【你我彼此放过,相安无事,我并不介意与你达成双赢的结局。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这叫作‘井水不犯河水’。我并无意冒犯,我只是想帮助你,亲爱的孩子,又何必对一个友善的长辈赶尽杀绝呢?】
机房的大喇叭内传来梵天的谆谆诱导,像是在印证它的话似的,外面的铁骑卫兵似乎来得更早,连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然而三分钟已经足够,陆桁不仅在意识中对梵天彻底展开了反击,还动作缓慢而艰难地从保险箱中掏出一把火炮,炮口喷出的巨焰顺着地板弥漫开来,在充斥着可燃物的机房中燃起一把滔天大火。
高精尖的芯片在火焰之中融化,连喇叭中梵天的声音都逐渐微弱起来,它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何地得罪过这年轻人,只能作困兽之斗,尝试从各个角度不断游说劝解:
【我帮你化解了现有的困境,年轻人,你现在却又为何不肯放过我,难道你也认为我有罪?!】
【或许你也同贱民窟那些帝国负价值资产一般,宁愿自我牺牲自行了结,也要不惜一切代价消灭我吗?你也被那些不配为人的东西洗|脑,相信只要肃清帝国所有的财阀富商、消弭现存的社会准则,便能解决一切问题吗?】
【天啊,我的孩子,这真是个再愚蠢不过的想法】
【就算所有寡头大厦倾塌,帝国有限的资源也不足以让整整五亿人平均分配,有富裕就有贫穷,有高贵就有卑贱,整个世界是相依相生的正反两面。与其让底层人心怀怨怼滋生罪恶,那么干脆断了这条阶级跃升的道路。人们生而尊贵,生而下贱,只不过是命运的捉弄,我又何错之有】
【我确实基于顶层人的利益而诞生,但也是为了整个灰塔帝国的未来发展考虑。只有世世代代将人固化分级、压榨底层贱民们的价值,才能让多余的人口由负面累赘变为正面红利,让他们祖祖辈辈反哺着帝国,这就是贱民们存在的真正意义】
【生于枯井的虫豸注定不会看到莺啼燕语的美妙世界,他们的命本就该如此,又与我何干!】
随着话音刚落,火焰终于舔舐到了机房的芯片主板,一阵浓烈的灰烟过后,语气逐渐高昂的机械音戛然而止,脑海中梵天挣扎着反抗的意识终于完全消失。
它“死”了。
在梵天陨落的那一刹那,整个灰塔的灯光明晦交织,似是在为这维持了帝国三个世纪社会运转的人工智能的死亡而演奏一首悠扬的默哀曲。
它是这帝国最璀璨的智慧结晶,是奇迹般的瑰宝,也是将这片土地上大多数人民推向无尽深渊的黑手。梵天网络狂妄而不可一世,但最终葬送它的不是在这体制下受压迫的贱民,而是它自以为征服了的异乡人。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糊味,厚重的烟雾之中,陆桁看到机房的大门被再次推开。
他依旧倒在桌边,胸口的衬衫沾着鲜血,衣服也因先前与铁骑卫兵的战斗而破烂不堪。手指紧紧握着火炮发射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
然而推门而入的并不是装备万全的另一队铁骑卫兵,而是面孔各异、穿着打扮各不相同的寻常公民。
而为首的那人陆桁恰好认识——穿着帝国卫队的特训衣,气质安静,身量单薄,一如初见时就着房间内昏暗灯光翻阅古董书时那般清秀内敛,一副标准的弱不禁风书呆子模样。
贺嘉言猛地急切推开门,仿佛见到了预料之中的人似的,站在原地,随后微微点头致意。
“陆哥,我就知道是你。”贺嘉言向前走了两步,神情平静:“除了你,没人能在灰塔内部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我的人已经把后面的铁骑卫兵拖住了,这里危险,我先救你出去。”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梵天机房,也没向陆桁阐述来龙去脉,两相对视之间,贺嘉言眼神微动,轻轻移开了目光。
他身后跟着一整支设施齐全医疗小队,有恢复系能力者为陆桁舒缓疼痛,也有义体医生为他处理表皮的伤口,胸前灼烧般的疼痛也敷了冰凉的止痛涂药缓解。
陆桁就这么安静地任人摆布,这其中不乏老熟人——医护小队内那须发斑白的矍铄老者,正是先前在贱民窟中见过的赤脚医生鲁德明;而身旁正拿着仪器专注认真检查机房的爆炸头女人,是流浪者机改营地的领袖黄鹂;机房门边及走廊,站满了几十名寸头黑皮的健壮年轻人,他们眼神中闪烁着难言的光芒,目光中透露着隐隐的震惊,也有着大仇得报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