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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在许知昼拾掇少量的行李坐上马车,跟着谢淮川跟许知辞去京城时,殿试也开始了。
这回他们是要进皇宫,宋长叙虽对皇宫有几分好奇,但被宫人带着往前走,他们就没有心思想其他的,完全被这巍峨的建筑震慑了。
皇宫行走的宫人,太监众人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规矩刻进了骨子里。
作为贡士他们都是规规矩矩的,先是沐浴,然后穿上宫里准备的衣服,随着他们一块进集英殿。
“拜见陛下。”太监尖锐的声音喊道。
宋长叙他们从善如流的跪下:“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头一次见皇帝要行大礼,宋长叙跪在案桌一旁,他是轻轻跪下的,他还听见有膝盖撞在地板上的声音。
虽是跪了,但还是要对自己好点。
“起来吧,你们就是今年的贡士,瞧着是好苗子,都落座准备考试。”平景帝说道。
“是,陛下。”
按照次序他们一一落座,宫人发了考卷,平景帝坐在上方,左右两边各是朝中大臣和勋贵。
宋长叙坐下来还是沉住气了,他先看了考题。
“庚请复乡饮酒之礼,辛曰古礼不相沿袭。”以此句为破题,作一篇策论。
宋长叙拿到这个考题,心中一跳。这句话出自宋真宗大臣田锡上表请求恢复乡饮酒礼,其他大臣反对的事。
看来陛下这次选择这句话意在寻找能改革的人,至少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宋长叙心中权衡利弊很多,等他回过神来不过过去一刻钟。这篇文章可以写一整天。
到了晌午宫人送上吃食,宋长叙瞧见这精致的吃食,口中生津。
他把午膳吃完休息一阵继续写。
这是平景帝亲政后头一次举行科举,他的旁边没有萧太后了,他也没必要揣测母后的心思。这底下的人,他若看中谁便可点为状元。
他坐在椅子上没有动,等到了下午,他便起身去考场下面走一走。作为皇帝他并没有乱看,只是观他们的姿态和神情。
随即又回到高位上,直到傍晚,所有的考生都交卷了,平景帝有几分疲倦让所有人都回去了。
宋长叙是在太阳快要落山时才交的考卷,毕竟这份考卷要呈到皇帝面前,他自然是思忖再思忖,不敢放松。
等写完出了皇宫,宋长叙的后背都湿润了一块。
“亲自进了皇宫面对皇帝还是很害怕。”宋长叙要不是修养好,胆子大,他怕是一进去手脚都抖起来了。
生杀予夺,大权在握,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宋长叙回到客栈盥洗后叫了一碗面吃完就睡下。
翌日,他醒过来就轻松多了,只要等着结果就成,脑子里的一根弦松了。
“不知道知昼在家做甚,现在估计是跟着哥夫他们一块上京了。”宋长叙想到许知昼眉眼温柔,心中还有急迫感,他想把这个好消息告知给许知昼。
宋长叙出门是难得的好天气,他边走边看向街道上的小贩,打量繁华的京城。
“宋兄,这回终于碰上了。”程茂学拍了拍宋长叙的肩膀。
“程兄,好久没见。”宋长叙也有几分惊喜。
“会试那次看见你在十九名的位置上,你小子好样的。”程茂学笑着说。
“走,我请你喝酒去。”程茂学考完心里也是轻松下来,管结果如何,现在痛快痛快就好。
他们都是头一次下场就考到殿试了,对于家族来说已经很好了。
程茂学找了一个酒肆跟宋长叙喝酒,两个人喝了两碗酒就把话说开了。
“谢风去本家了,罗双还在睡觉,就我一个人出来溜达。我看我们一甲是别想了,争取考中二甲进士,然后留在庶常馆做个庶吉士,再图以后。”
宋长叙目前还没有想法。
“宋兄,若是以后我们还在一起,还要互帮互助。”程茂学端着酒碗笑道。
“程兄说的是,不管如何,我们都是朋友。”
程茂学神色一怔笑起来。在他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最固定的朋友就是谢风跟罗双。
因为他们三个人思想差不多,而且都有实力考到京城,现在有了宋长叙在,程茂学也是真心想跟他朋友。
等他们进了官场后,遇上的人就更多了,什么魑魅魍魉都有。
两个人举碗继续喝酒。
喝完酒回到客栈,宋长叙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考生们考完后都在家里等消息,要么就是去参加文会去了。
皇宫中批阅考卷的人也是马不停蹄,最后呈在平景帝面前的有十篇文章。
刘忘生说道:“陛下,这是臣等选出来的文章,您看看如何?”
一甲要看皇帝的意思,他们只是指出认为是好文章的考卷。
他们各自都看不见名字,还誊写了考卷,一点都认不出来。刘忘生对一篇文章极为满意,所以放在了文章最上面。
平景帝看了第一篇文章很是满意,随即看下面的文章都没有第一篇惊艳,直到最后一篇文章。
[饮酒之礼,昔者盛行,然今已显不合时宜。固守旧礼,岂非作茧自缚?夫千年之制,代有更易。若旧礼果无弊窦,何须屡变?时移世易……]
平景帝看出这篇文章的尖锐之处。
[礼法犹如水,水无定形,随计量而变。礼无常式,应时而迁。无旧则新无所本,有旧而不革,则事必停滞。……今世之论不在变与不变之本身,而在如何处理新旧关系。旧礼之中存精义,当善为继承,不合时宜当改之。遵发展之律,顺时而动,应机而发,如春种之苗,夏长之树,秋收之实,冬藏之根。故王朝可盛,天下可治,万民可安矣。]
平景帝拿着这篇文章心中甚为震动,他看了一遍,接着又看了一遍,半晌没有说话。
不在变与不变本身,而在如何处理两者的关系。平景帝心里念着这句话,醍醐灌顶。
刘忘生见平景帝没有说话,他因此也不敢说话催促。
平景帝看了这么久,发现自己还未叫刘忘生坐下,他回过神忙道:“刘爱卿坐下吧,来福,你怎么也不提醒朕让刘爱卿先坐。”
皇帝的背锅侠来福公公哎哟一声,忙不迭道:“是奴婢一时失察了,刘大人见谅。”
来福是皇帝身边的大内太监总管,刘忘生待他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他说道:“公公客气了。”
刘忘生坐在石凳上,终于觉得腿脚不酸了,他见陛下还拿着最底下的那篇文章在看,心中有所了悟。
看来陛下更喜欢那篇文章,刘忘生初见这篇文章,觉得太尖锐,锋芒毕露了。他更喜欢另一篇文章娓娓道来,文章朴实无华,读起来就跟品一杯茶一样,道理由浅入深。
平景帝拿着文章说道:“此人当为新科状元。”
刘忘生说道:“陛下说的是。”
平景帝又把榜眼点了,最后点探花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点了一人。
前三甲已经点了,后面依次递减就好了。
刘忘生离开了亭子。
平景帝踱步,神色莫测。
来福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科举考完后,又有不少人才归陛下所用。”
平景帝露出一丝笑意,“这回全是朕自己选的,希望他们不要让朕失望。”
他十三岁点的状元最后便宜了萧家,狠狠的打了他的脸。这回点的状元若是再辜负他,平景帝绝不会心慈手软。
他的眼神一冷。
来福也知道这件往事,心中忐忑。想来陛下待别大人千般好,结果别大人还是为了前程舍了陛下奔向萧家,陛下怎能不怒。
平景帝让人去打听前三甲的身份家世。
他回到盘龙殿休息。
另一边刘忘生让人张榜了,明天一早就有小吏去通知他们。
刘忘生说道:“这回辛苦你们了,现在可以回去了。”
“是,刘大人。”众人松了一口气各自回府。
刘忘生见自己喜爱的文章落到榜眼的位置,心中颇为惋惜。这沈良还是他做会试主考官点的会元,文风如此契合,该归于他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