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顾言琛进来,直接打断了薛怀素的话。
一见到顾言琛,薛怀素脸色倒是缓和下来不少:“小琛,你来了啊,刚刚干什么去了?”
“去接了个电话。”
顾言琛抿了抿唇,脸色竟是有些难看。
“是工作上出了什么事吗?”薛怀素不由得问道。
“没什么事。”
顾言琛从嗓子里顶出几个字,快步走到顾绒身边,几乎是立刻就转头看了顾绒一眼。
还是没什么表情变化。
甚至在他看过来的时候,还平静无波回看了他一眼。
没有情绪波动,也听不见任何心声。
仿佛他越来越抓不住顾绒这个人一般......
顾言琛心下突然就升起了莫大的恐慌,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极力克制的表情。
“小琛,你带着他去小祠堂给你母亲上柱香吧。”
薛怀素说完,忍不住抱怨:“真是的,一来就知道坐在沙发上,每次都要我提醒才知道去小祠堂,我可怜的囡囡,当初可是豁出性命才生下的你,你就算对你母亲没什么感情,也要知道感恩才对,要不是因为你,我的囡囡可能还会有一线生机——”
“外婆。”
顾言琛不由得再次出声打断。
他甚至才陡然惊觉,这话就连他都不止听了一两遍。
那么在他没有陪顾绒过来唐家的日子里,顾绒又听这话说过多少遍?
是不是总有人在他耳边不断强调,他们父母的死都是因为顾绒?
不止是在顾家,还有在唐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在他不曾注意甚至忽视的时候,顾绒究竟遭受过多少这样的事?
第52章 不伦19
顾绒站在小祠堂里, 刚和顾言琛给唐莜瑾上完香。
唐家是书香门第,唐莜瑾是万千宠爱,去世得又那么突然, 接受不了是很正常的事,只是薛怀素这一执念,就执念了二十多年,连带着顾绒都不愿意多看一眼,明明是外婆与外孙的关系, 却处得比陌生人还不如。
顾言琛不知道顾绒有没有怨过恨过,但此时此刻, 他却备受煎熬起来。
“你以前, 来这里的时候......”
开口问是情不自禁,可情不自禁开了口, 却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比起顾言琛的踟蹰和犹豫, 顾绒却显得稀松平常:“我来这里的时候怎么?你是想问我来这里的时候也是这样吗?那我要说如果没有你的话, 我只会遭受更多冷待,你要怎么办?毕竟她不止是我外婆, 也是你外婆。”
薛怀素对他冷待颇多,不愿意见到他,可对顾言琛却完全是另一种态度。
在顾言琛面前,薛怀素是个称职的外婆,可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 因为这是唐莜瑾健健康□□下来的孩子, 而不是给自己女儿带来死亡的孩子, 所以,顾言琛能做什么?他能站在什么立场上去指责薛怀素的偏激和执拗?
[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这句带着自嘲口吻的话没有说出来,但却更加讽刺, 也更让顾言琛觉得格外难忍。
他甚至问不出“为什么不告诉他”这样的话,就像顾绒先前说的那样,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再开口,也好像只是为了自己原先的不作为找借口一样,不过是想要让自己好受一些罢了,虚伪又敷衍。
可顾绒为什么觉得他不会为他出头。
他就如此不被信任吗。
意识到这一点,顾言琛更是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在唐家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的煎熬——仿佛遭受冷待的人是他,仿佛被忽略的人是他——甚至还不如就是他,因为和顾绒的处境相比越是差距明显,就越是让顾言琛难以忍受。
但比起顾言琛,顾绒却坐得安稳,仿佛对一切已经习以为常了一样。
餐桌上,薛怀素在说着过两日扫墓的事情。
顾绒是不被允许那天跟去的。
他的生带来了唐莜瑾的死亡,被薛怀素认为不详,所以这么多年,都不允许顾绒在这一天跟去祭拜他的母亲。
顾家倒是对此没有任何顾忌,但薛怀素早年丧夫,又是顾言琛和顾绒的外婆,顾成渊这边也干预不了太多,加上顾绒年纪又小,只能小时候敷衍着孩子,又在顾绒渐渐长大的年月,逐渐对这样的安排也习以为常了,因此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薛怀素总要三令五申,将话说到顾绒面前。
“那天你注意点儿,别做多余的事情。”
顾绒其实很想问问,他能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不过算了,问了也是凭白添堵,他关爱老人。
餐桌上除了薛怀素,还有唐攸泽,唐莜瑾的哥哥,他们舅舅。顾绒和这个舅舅的关系也不算亲密,毕竟因为薛怀素的原因,他和整个唐家都算不上关系亲厚,加上唐攸泽又只剩下薛怀素这么一个亲人,虽然都知道薛怀素因为唐莜瑾的骤然离世而受到不少刺激,某些行事方面着实偏激了些,但作为儿子也不能去指摘什么,所以唐攸泽对顾绒的态度也比较冷淡。
加上常年又不怎么相处,怕是多说几句都嫌尴尬。
所以整个餐桌上,完全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为顾绒说话,或者说,整个唐家都是如此。
“咣当”一声。
顾言琛按着桌子站了起来,骤然打断了薛怀素的念叨。
“小琛?”
薛怀素差点儿吓一跳:“怎么了?”
唐攸泽也抬头看过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饭菜不合胃口?”
“我——”
手机铃声在这时突兀响起,是文见山打来的。
顾言琛不由得心脏一紧。
他抓过手机,又拽过顾绒手腕:“你和我出来一下。”
把顾绒拽到后院,按到石凳上坐好之后,顾言琛才去接通了电话。
他往外走了五米多的距离,回头看了顾绒一眼,顾绒也在看着他,四目相对间,彼此似乎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文见山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言琛,结果出来了。”
顾言琛收回视线,低声道:“看样子结果会推翻现在的一切,是吗,文叔。”
文见山的语气是难以言说也是难以掩饰的复杂:“你究竟是怎么发现的?这......怎么会是这样,哎。”
顾言琛垂了垂眸:“您把结果准备好,我晚点儿过去拿。”
“老爷子那边是瞒不住的。”
“我没想瞒。”
顾言琛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语气,但他觉得自己异常冷静:“我会亲自和爷爷说这件事,拿到结果就说。”
“这么快?”
倒是文见山有些诧异了。
不快。
一点都不快。
顾言琛甚至想立即将错位的人生给扭转回来,让顾绒知道,他原本不该承受这样的对待,体验被这样对待的滋味......
但他又不敢想,如果顾绒知道他是被抱错的,如果他知道——
“对了,言琛,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一下。”
文见山的语气很凝重,似乎也很有些犹豫。
顾言琛心下一顿:“什么?”
“就是......大概在顾绒高中的时候,他似乎想要调取过你们父母......你父母的样本,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我也就没当一回事,但现在想来......言琛,既然现在已经清楚了结果,那顾绒这种行为,哎,我也不想暗示什么,就是和你说一声,提醒一下。”
文见山还是没忍住开口,把这件事道了出来:“也许,我是说也许,顾绒做这件事的动机,可能他早就发现了自己的身世?”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文见山不由得叹了口气:“不过我想还是让你知道一下比较好。”
“文叔。”
“什么?”
顾言琛只沉默了几秒,就对文见山开口道:“这件事您就当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