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迟暮_作者:风储黛(169)

2018-01-04 风储黛

  萧战却只是单纯在打敛妆,他掐着敛妆的脖子,恶狠狠地告诫她,叮嘱她,“你记着,你是我的女人,大晚上私会大哥,是红杏出墙,在大梁是要浸猪笼的。”

  敛妆不怕,她只笑,“都已经脏透了,不如被水淹了干净!”

  萧战不傻,知道她心里只有萧齐,为了他愿意以性命贞洁息事宁人,那晚上之后,她心就死了,拖着这一日两日,只是不想让萧齐起疑罢了,今晚与萧齐会面,应当是说了诀别的话,萧战自问没那么大能耐,她想死,他阻止不了。

  萧战将敛妆发落到外头跪着。

  跪了一天一夜,夜里的时候下了雨,敛妆体力不支,晕倒在雨夜里,倒下去的时候,听到语声在耳边淅沥,听到有人赶来的脚步声,好像,还有她最爱的男人,柔情的私语。

  那时候的萧齐远远不像后来的心狠绝情,他心里只有她,如果敛妆知道这个,她也许不会轻生,但她还是走了。

  雨夜之后,她的身子每况愈下,终于在重九的前一日,撒手人寰。

  但她是自己上吊自杀的,萧战院里的丫鬟们都说,是因为萧战很久没到她房里来看她了,女人身子又不好,觉得受了冷落,便自个儿寻了绳子自缢了。

  在萧战落入渭水“死”后,萧齐无数次隔着杏子林遥望她生前住的小楼,可一直没有勇气看一看她生前活着的地方,他在怕,怕触景伤情,也怕,那晚敛妆说的是真的,她心里从来没有真正装下过自己,怕她早将心给了萧战……

  终于在手刃平生最大的敌人之后,他有一日,扔下并州刺史的军务,率人回了一趟平南府,请奏告知,要将萧家祖宗牌位移入并州,天子准奏。

  萧齐闯入杏花林,这是萧战生前住过的小院,是他自负骄傲,从未涉足的王府之地。

  此时已是仲春,如烟似雾的繁花,璀璨如锦,小阁楼绕着一层一层的水烟,像初醒时的梦。萧齐呼吸艰难,他突然觉得,也许这么多年来,他误解了敛妆,他误会了!

  一脚踢开厢房门,梅瓶里的花已经萎败,墙角结了细密的蛛丝网,还有窄窄的镜台,落了一层厚重的灰,很多年前,他清晨醒来,她在妆台旁束发,柳眉杏眼,腮如红雪,轩窗盛满了曦光,斑驳炫目。

  她最爱的就是梳妆。

  他最爱的,是看着她一绺一绺地结好头发,插上珠花,描上淡扫春山的眉,清婉如画。

  萧齐的手抚过紫檀木,俯身轻轻一吹,目光忽然怔住。

  那台几上,用小刀凌厉而深地刻着密密麻麻的两个字:萧齐。

  他用力地用袖子擦去积灰,擦得干干净净,露出那镜台原本的肃容。

  萧齐、萧齐、萧齐……

  横的竖的,不知道写了多少个,在她住在萧战的小院里,成了萧战的妾侍时,她一个字一个字,呕心沥血工工整整地刻着的!

  她的字是他教的,他认得,也知道她腕力浅,而刻得这么深,这么深,要多少的力气?

  萧齐颓唐地倒在梳妆台旁,素白的广袖上爬满了狰狞的灰迹,他慢慢的,自嘲地露出一个笑容。

  “我还是输了,不是输给别人,是输给你,阿妆。”

  永生永世啊。

  ……

  平南府有了新的人接手,晋安帝下旨,将这块边境的土地拆分,建立驻兵的营地,并在外围增修长城,派兵镇守。

  天功二年,晋安帝下诏退位,做太上皇,太子任胥以二十二岁登基,成了大梁史上最年轻的帝王。

  虽说是迫于无奈,但这块烫手山芋任胥却不得不接,马皇后的身体又不大好了,宫里的一干御医只管治标不管治本,马皇后病情反复了近一年,听说世外有高人,晋安帝于是下旨退位,带着爱妻出游寻访高人去了。

  依照那帮不中用的太医的说法,马皇后闷在宫里头二十年,出去走走,对病情有莫大好处。退位后,太上皇便一路带着太后游山玩水,果然太后心情大畅,身子骨也好了不少,但他们还是依照原先拟定的路线一路南下。

  至于宫里头,任胥那两个弟弟任覃和任贺,一等父母双双离开长安之后,就宛若脱笼之鹄,在梁宫里上蹿下跳,时不时就来找两个小侄儿闹腾,这就导致了两个孩子开口叫的第一个亲人,不是爹娘,而是叔叔。

  任胥挺郁闷,于是将两人发落在纪大将军的军营里训练两年,美其名曰,磨练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