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兰叶被簇拥着离开,赵明失魂落魄地跌坐回冰冷的藤椅,眼神空洞地望着斑驳的天花板,耳边反复轰鸣着李会计那句“真金白银”、“立竿见影的实惠”、“手里先有了钱”。
原来如此……
不是村民顽固,不是山沟无救,是他赵明,太天真,太不懂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了。他空有一腔热血,却只会对着上面摇尾乞怜,画着遥不可及的大饼,从未想过如何先让村民的腰包鼓起来,如何让他们立刻看到希望。
他的失败,不是时运不济,是方法全错了。
窗外,老村长那中气十足、充满干劲的吆喝声穿透而来,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篾匠队的!抄家伙!跟小叶去量路喽——!”
这句话,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赵明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心里。
咸鱼?他连当条咸鱼的资格都没有了。他为之奋斗、为之沮丧、最终选择躺平的那条路,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
巨大的、冰冷的绝望和前所未有的清醒,将赵明彻底淹没。
第45章
行动, 就是最好的宣言!
兰叶被老村长、张婆子、周三爷和一众热情高涨的村民簇拥着,没有片刻停歇,直接杀向了村东那片沉寂多年的荒坡。
接下来的大半天, 兰家村村东头彻底活了过来。寂静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喧腾的人声和蓬勃的生气。
老村长亲自拿着磨得发亮的皮尺,带着几个同样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伙计,在荒坡上深一脚浅一脚地丈量着。三月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背上, 来回攀爬的辛苦被老人们脸上多年心愿即将达成的兴奋红光彻底掩盖。
“小叶子,你看!”老村长指着向阳一片坡地,声音洪亮, “从这块大青石到前面那棵歪脖子松,这块地, 向阳, 土头不算孬,改成梯田最巴适!划进来!”
“对头!”老李头拄着锄头, 指着下方一片乱石较多的缓坡,“下头这片,石头是多了点,但平出来面积不小!就是离溪沟远了点, 浇水是个麻烦……不过莫得事!只要你开口,村里老少有的是力气帮你拖水管!”
“修路的路线, 就照你画的图纸来!大家伙儿都同意!”张婆子也道, “我和李老头下午就带人去清那些挡路的刺笆笼!”
置身于这份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热情中,兰叶心头那点社恐的怯意反而被冲淡了。他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全部投入到眼前的地形图和村民们的建议上,一边在图纸上飞快做着标记,一边提出专业的考量:“这里坡度超过25度了, 改梯田的话,保坎一定要牢固,防止雨水冲刷……下面那片缓坡,石头多的地方可以考虑种植一些深根系的固土植物……”
他的大脑高速运转,分析着这片土地的潜力与挑战。这片坡地,最大的优势是靠近那片投放了灵泉之心的溪流,未来必然是灵气最丰沛的宝地。但是地势陡峭、地块狭长零碎,改造和灌溉难度陡增,还需警惕雨季可能带来的水土流失……
优先选择耐旱、根系发达能固土的品种是必须的,但更重要的是——必须兼具高附加值,且耐储存、耐运输……经济效益是带动村民的关键。
兰叶要承包土地分红、修路的消息像一阵春风,吹遍了留守的山村。陆陆续续有村民赶来,有的拿着泛黄的地契来确认边界,有的纯粹是带着好奇和抑制不住的兴奋,想亲眼看看这改变村庄的希望是如何落地的。
李会计在临时支起的小桌子旁忙得脚不沾地,一边和兰叶确认细节,一边飞快地给前来确认边界或表达支持的村民做着登记。签字的、按手印的、拉着兰叶说感谢话的……场面热烈而有序。
赵明也跟了过来,默默给李会计打着下手,时不时他会抬头看向兰叶。看着兰叶被村民们真心实意地围绕着、信赖着,看着老村长那从未见过的精气神,眼神复杂难明。李会计那句“真金白银赚了钱”、“看得见摸得着”、“一百个放心”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里盘旋。
夕阳熔金,温柔地为兰家村东头的山峦披上绚丽的霞衣。
喧嚣了一整天的荒坡终于渐渐归于宁静,只留下新划定的、象征希望的边界线,和村民们脸上尚未褪去的兴奋红晕。兰叶婉拒了老村长让他去家里吃晚饭的热情邀请——那份过度的关切让他社恐的小雷达又开始滴滴作响。此刻,他无比渴望回到自己那方熟悉宁静的小天地。
推开院门,山间傍晚特有的、混合着竹木清香的清凉湿润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沾染了一身的尘土喧嚣和人际周旋带来的隐形疲惫温柔地包裹、抚平。
“呼……”兰叶背靠着关上的院门,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双腿像是灌了铅。兰叶几乎是拖着脚步挪到竹楼廊檐下那张宽大的竹躺椅旁,把自己像一株耗尽了水分的蔫苗般,“卸”了上去,发出一声满足又带着骨头缝里透出酸软的喟叹。
“统,”他眼皮打架,声音含混,“网店……有急事没?没有……我就眯一小会儿……”
【放心,都是些小事,我全都处理妥当了。】系统轻盈地跳上一旁的小方桌,贴心地没有往他怀里蹦跶,【不过嘛……你的好邻居小蓝童鞋,可是给你发了好几条消息哦。看你忙得脚不沾地,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我就没忍心打扰你。】
“小蓝?”兰叶猛地睁开眼,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和雀跃,手已经下意识地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屏幕亮起,“蓝色星光”头像旁,三个未读消息的小红点格外醒目。
兰叶指尖划过屏幕。
第一条(中午):【刚到蓉城,培训在郊外的一家爬行生物研究所。这里居然种了一大片蜀葵,可惜还没开花,听说盛开的时候像一片粉色的云海,嗯……是你喜欢的猛男粉。】
蜀葵(Alcea rosea L.)是锦葵科、蜀葵属植物,原产于西州,是唯一以“蜀”命名的华夏古老植物,因在每年端午节前后开花,又被称为“端午花”。花色很多,紫、粉、白、红都有,因为花多为红色,故而又得名“一丈红”。
兰叶的指尖在“猛男粉”三个字上顿了顿,莫名又想起那次讨论粉色小番茄时,对方那声带着戏谑笑意的调侃:“就这么喜欢粉色啊?那我再帮你想想办法。”耳根似乎又有点隐隐发热。
第二条(下午三点):【承包土地的事顺不顺利?我这边培训间隙问了林业站的朋友,山区土地流转可能要补个生态评估报告,比较麻烦。需要的话我把模板和重点发你。】
一股暖流悄然淌过心间——他连这些繁琐的细节都替自己考虑到了。
第三条(十分钟前):【日落了,别熬着了。我刚去食堂打了饭,看着没什么胃口,你也该去吃饭了。】
短短几句,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像春日里潺潺流过心田的溪水,带着熨帖的温度。
兰叶盯着屏幕看了半分钟,一种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特别想听听那个温润里总带着点清浅笑意的声音,感觉比这傍晚的山风更能拂去疲惫。
他清了清干涩的嗓子,指尖悬在绿色的通话键上,犹豫着。疲惫让手有些发颤,鬼使神差地,指尖一滑,竟重重地点在了旁边的【视频通话】图标上!
兰叶:“!!!”
脑子“嗡”的一声,心脏瞬间蹦到了嗓子眼!
他想立刻挂断,但屏幕上刺眼的“正在请求视频通话……”几个字已经跳了出来!
系统眼睁睁看着自家宿主像被按了弹簧一样,“蹭”地从躺椅上弹坐起来,背脊挺得笔直,手忙脚乱地扯过纸巾胡乱擦脸,又使劲捋了捋自己那半黑半红、被山风吹得凌乱的额发,眼神死死盯着屏幕,紧张得呼吸都屏住了。
接?不接?他长什么样?会不会觉得我太唐突了?明明下周就能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