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算了算时间,从这里到浅海最多只需要两个小时,就算加上找鹦嘴鱼的时间,顶多也就只有一天,那之后独角鲸应该就会离开了。
“如果你能坚持两天不胡说八道,我就给你亲。”修补充道。
“好!”温初干脆地答应下来。
答应下来之后,他又小心地问:“两天是多久?”
修:……
“两天就是两次日落,日落你知道吗?就是刚才我们在海面上看见的景象。”
“我明白了。”温初充满了干劲。
他看了看自己眼前的光屏,开心地道:“那我还能活十个日落,我能等你两天。”
修顿了顿,没说话,只是抓着水母加快了游动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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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角鲸在原地等了整整两个小时。
第一个小时,她还能安慰自己说是因为温初昏迷,情况比较严重,但等到第二个小时的时候,她已经忍不住开始怀疑修到底还记不记得要回来了。
终于,在太阳落下,海洋中一片漆黑的时候,她远远地看见了修。
和修手中足有篮球大小的透明水母。
独角鲸错愕地问:“温初呢?”
怎么出去一趟就换了只水母回来?
“我在这里。”修手中的水母十分拟人地对她挥了挥触手。
还没等独角鲸说话,温初就倒豆子似的继续道:“我和修不是爱人,我们只是亲亲过,不能算爱人的,之前我说错了,你别信我的话。”
独角鲸:?!?
修:……
修捏着温初的手紧了紧,他看着明显是在向他邀功的水母,只想回到十分钟前把那个盲目信任温初的自己敲晕。
他到底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信一只水母的鬼话??
独角鲸则是看了看温初,又看了看提着温初的修。
她是色盲,看不见颜色,因此也无法辨别修脖子上那一道道痕迹究竟是海水的波纹还是其它的什么东西。
但她看着修明显不自然的红肿的唇,陷入了沉默。
“那个……”独角鲸观察着修的神色,斟酌着道,“其实我在海洋馆看见过很多鱼,还挺见多识广的。”
“我个鲸是不歧视跨物种恋爱的。”
修:……
温初:ovo?
真是跳进太平洋也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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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温初突然晕倒耽误了不少时间,修没有停留在原地休息,而是让独角鲸一路带着他往浅海赶。
独角鲸虽然疑惑温初为什么突然长大了,但也只是把这一切归于核电泄露后的变异,没有追问。
而温初虽然变大了不少,但也还是一只小水母,完全跟不上修和独角鲸的脚步。
几次三番地落下来后,修冷着脸拎起了他,把他丢到了……独角鲸的身上。
“我为什么不能在你身上?”飞速前进中,温初一边拼命扒住独角鲸,一边对后方的修发出疑问。
“我很轻的,不要你花多少力气就能带走。”
修冷淡道:“因为你烦,你怎么这么多为什么?”
好吧,他果然很烦人。
温初闭了嘴,正在他想就这么安静下来的时候,突然注意到独角鲸一直在对他使眼色。
一条鱼在翻白眼,场面多少有点惊悚,温初悄悄爬了过去,问她:“你怎么了?是累了吗?”
独角鲸压着声音道:“塞壬大人最关心海里的鱼,你问问他关于鹦嘴鱼的事,他会愿意耐心和你说话的。”
两个人找话题都找不到,真是急死鱼了。
“好,谢谢你。”温初了然,又悄悄爬了回去,“修,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修:“问。”
温初照着独角鲸的话道:“你为什么要去找鹦嘴鱼?”
果不其然,这次修没有说他烦,而是顿了顿道:“……她的孩子托我去找她。”
“近海的自动捕捞渔船有部分是太阳能的,至今还没有断电,依然在来回捕捞,但因为没有人收获,导致渔网中挤满了密密麻麻的鱼类尸体。”
“鹦嘴鱼原本生活在浅海的珊瑚丛中,随着珊瑚白化,她不得不带着孩子往深海寻找栖息地,也是在那个时候,她的孩子被渔网捕捞了上去,她在渔网收拢的最后一刻将小鹦嘴鱼从渔网的缝隙中顶了出去,自己被捞走了。”
“我这次去浅海,就是受小鹦嘴鱼之托,把他的妈妈从渔网里救出来,哪怕是尸体也要救出来。”
温初忍不住问:“那小鹦嘴鱼呢?他怎么没有和你来?”
修平静地道:“他按照鹦嘴鱼妈妈的话一直往深海游,想找一个安全的庇护所,我遇到他的时候,他被海底矿场的塌方压得血肉模糊,现在已经死了。”
温初沉默了。
修很是冷淡地嗤笑:“没事别乱教小朋友打听故事,听了他又不高兴。”
别以为他没看见温初和独角鲸在咬耳朵。
独角鲸摆了摆头,长角在海洋中卷起小小的涡旋,假装自己没听懂。
修看着趴在独角鲸身上一动不动的水母,而后移开目光:“独角鲸,你和他说说北极的事吧,他挺想去北极的。”
独角鲸愣了一下。
她张了张口,对于北极她有千言万语想说,此时却找不到任何形容词。
过了半天,她才出声:“那是我的家。”
以这句话为开场白,已经五十岁的独角鲸开口,声音沙哑又苍老:
“其实我两岁的时候就被捕捞进海洋馆了,我对北极的记忆也没有那么清晰,但是我记得,每年鲱鱼顺着暖流汇聚的时候,密密麻麻的鱼群如同龙卷风一般,会有虎鲸群来用尾巴拍散它们,大快朵颐,我跟在妈妈身边,不用担心鲱鱼把我们冲散。”
“海象也会带着她的孩子在浮冰上休息,经常有北极熊出没——他们最喜欢偷吃海象的孩子。”
“那里总有很长的时间,太阳永不落下,到处是幽蓝的冰川,海水清澈冷冽,北极磷虾与水母穿梭。”
“还有很长的时间,月亮一直升起,抬头就能看见丝绸条带一般悬挂在天际的极光……极光之下,大西洋斑纹海豚跃出水面,妈妈在教导我,要远离格林兰岛。”
如果鱼能做出表情,独角鲸现在很想微笑。
她早就不再年轻,也以为自己早已忘了北极的模样,可如今,哪怕她的双目已经混浊,北极的时光却依然历历在目。
就好像她从未离开过,依然是那个跟随着鲸群的两岁小独角鲸一样。
“我想妈妈了。”独角鲸最后小声地道。
独角鲸极难被圈养,她是人类唯一一只圈养成功的独角鲸,曾一度登上过各大媒体头条,也与无数明星网红合照。
但鲸并不在乎这些闪光灯,身为一条鲸鱼,她想要的只是北极的深水,或是天空中一闪而过的北极鸥的尾迹。
每天可以吃饱,可以在妈妈身边睡觉。
温初贴在独角鲸的身上,他沉思了一会,想问很多问题,最后又觉得好像现在的情况不太对,暂时把问题咽了回去。
他用触手摸了摸独角鲸的脑袋。
“可以回北极的。”温初坚定地道,“你等等,我多求求修,我可以给修很多生命值……”
“我听得见。”修面无表情地道,“水母,你不觉得这种话应该背着我说吗?”
温初“啊”了一声,慢吞吞地转了个身,背对着修。
不理解为什么要背着,但听话。
修无语到有点想笑。
修和独角鲸一直是全速前进的状态,说话间,温初已经跟着他们重新回到了浅海。
离岸太近的话独角鲸会搁浅,加上现在天色已晚,海岸线漫长且渔网难以辨别,不好找鱼不说,还容易不小心陷进渔网中,修和独角鲸最终决定暂时休憩一晚。
温初被修拎了起来,到了白色珊瑚丛中,修将他轻轻放下,从周围找了几片大海藻叠起来作为垫子,对从听了两个故事后就明显心事重重的水母道:“睡吧,明早还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