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便是更多的珊瑚,红色、黄色、蓝色,甚至还有晃晃悠悠的海藻与随着海浪摇摆的海葵。
方圆十米,皆是一片生机。
“你……”修一时失声。
“真好啊。”鹦嘴鱼妈妈轻声感慨。
她以为自己已经在看弥留之际的走马灯了。
“上一次看见这么多珊瑚,还是在核污水倾倒前的那一夜。”
核污水倾倒前,全球变暖已是不可逆的趋势,珊瑚堡礁产生荧光,作为化学遮光剂,以此免受高温伤害。
那是珊瑚最鲜艳的时候,也是珊瑚死前最后的绚烂。
它们以一种盛大的方式,走向死亡的终点。
而后,核污水到来,珊瑚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四分之一的海洋生物再也没有了居所。
在珊瑚之中,鹦嘴鱼妈妈终于再也没有了声息。
“她死了吗?”温初问。
“嗯。”修淡声道,“鱼没有眼睑,在死亡的时候也闭不上眼睛。”
这样啊,这就是死亡啊,刚才还在说话的鱼,一下子就不动了。
再之后,身上就要长虫子了。
温初离开了鹦嘴鱼,在转身之前,他轻声道:“你先睡吧,等我到了北极,攒够生命值,一定会把你们全部复活的。”
修看着慢吞吞半天没有游回来的水母,不耐烦地游了过来:“你又怎么了?一下子复活这么多珊瑚,你用了多少生命值?饿不饿?你是不是又小了一圈?有没有感觉到晕?”
温初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是那么大的水母,分明没有小。
他猜应该和长大一样,生命值到五天和十天的时候,他都分别长大了一圈,可能要等生命值掉下十天他才会变小。
温初于是摇了摇头:“我没事。”
他快速游到修的身边,埋在修的颈窝蹭了蹭:“等你死了,我也要和你一起死。”
他在学鹦嘴鱼,试着对修告白。
修却是蹙起了眉。
这只水母怎么突然说起死不死的话题?不会是被鹦嘴鱼的死亡影响到了吧?
他被脖子处黏糊糊又隐约钳制的触感弄得一瑟缩,又觉得温初的情绪不太对,暂时按捺下了把温初扯开的念头。
修冷硬地答道:“放心,我肯定活得比你久,用不着你给我殉情。”
刚发现温初不见的独角鲸也在此时赶来了,看着这一块珊瑚,和修一样震惊到了失语。
而这一片的珊瑚依然在快速生长着,一点点堆积变高,又一点点变得暗淡,仿佛在快速走过生命的全过程,海葵的身体一点点萎缩、海草快速生长,开花结籽又衰败。
在短短十分钟后,一切生命又都归于寂静。
“这是……怎么回事?”
在独角鲸疑惑的声音中,温初放开了修的脖子。
他游到了珊瑚处,用触手捡起了一朵黄色的小花,这是刚才海草开花结籽的时候落下的一朵花。
黄色的花,像是修头发的颜色。
水母轻轻柔柔地把小花别在了修那一小缕麻花辫上。
他以前看人类也是这么做的。
“那修要一直活着,我可以复活他们,你带我去北极吧,让我多攒一点生命值,我想让你开心。”
他只需要九十九年,剩下的可以全部分给海洋和修。
水母说的话还是这么颠三倒四。
修抿了抿唇,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小水母顺势趴在了他的耳边,用独角鲸听不见的音量轻声道:
“修,这样子算爱吗?你明天可以和我亲亲吗?”
修:……
温初抱着他的脖子:“我还想和你一起睡觉。”
修:……
这只水母嘴里果然吐不出什么象牙。
第9章 默许侵入
“对了,沙丁鱼3号是什么意思?”
在温初叭叭出第五句废话的时候,修的耐心终于告罄,直接把水母扯了下来。
关于被修提起来这件事,温初已经熟能生巧了,他乖觉的在修的手上当个水母摆件,正好能平视修的眼睛。
“沙丁鱼3号是渔船的名字,这艘渔船是用来捕捞沙丁鱼的。”
修说着,眯着眼睛看他,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怀疑,你到底是真的傻还是装傻。”
哪怕是从实验室出来的水母,也不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吧?
温初在日常中的表现,就好像是他从来没有接触过正常的人类社会一样。
温初挂在修的手指上:“我不傻。”
他很聪明的,问问题绝对不会问第二遍。
只是问题有一点多。
独角鲸这时才从震撼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看向温初和修:“刚才那是……?”
“是温初的能力。”修在温初张口之前先一步道。
他隐去了温初怎么得到生命值的部分,言简意赅地道:“他能把自己的生命值转移给别的事物,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独角鲸讷讷地点头,看上去更恍惚了。
被独角鲸这么一提,修也想起了正事,他道:“我有事要单独问他,你在这等我一会。”
独角鲸已经习惯了修动不动就要和温初单独相处,闻言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继续在原地,呆滞地看着鹦嘴鱼所在的那一片珊瑚。
虽然那里的珊瑚已经快速死去了,但透过白化珊瑚,它似乎还能看见些许海洋曾经的影子。
起死回生的能力……?
这真的不是她在做梦吗?
.
修拎着温初快速游远了,再次躲到了岩石后面。
此情此景,无比眼熟,以至于温初忍不住问出口来:“是现在就可以和你亲亲了吗?”
“不可以。”修拒绝地十分干脆,甚至下意识把温初拎远了些。
“哦……”温初失落。
那看来是刚才的表白没有起作用。
和修一起死也不行啊。
温初学习爱情失败,只能再提起自己最开始的想法:“修,我刚才发现,我付出生命值就能让死去的生命重生,这样是不是对你很有用?”
“我带你来这里,要说的就是这个。”修看着水母,语气中难得带上了一丝紧张,“这种能力的代价是不是很高昂?”
“算是吧?”温初不确定地道。
十小时的生命值,对现在的他来说确实很昂贵。
修抿了抿唇。
水母看上去还是和以前一样,圆滚滚半透明的,中间是橙红色夹心,但温初此话一出,修愈发觉得手里的水母又小了些、精神萎靡了些。
真是笨的可以,把自己的生命浪费在拯救珊瑚上。
以现在的海洋环境,就算救活了一片珊瑚又如何?那些珊瑚照样会在污染下快速死去。
修说不清现在自己是什么心情,捏着温初的手指轻了许多,他也放缓了声音,再次问道:“那你难受吗?”
“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吃东西?”
修的声音是很有磁性的成年男人音色,平日冷着声的时候格外唬人,此时放缓了语调,也格外温和。
对上修暗含关切的目光后,温初愣了一下。
和昨天夕阳下那转瞬即逝的温柔不同,现在落在他身上的,是修实打实的关心。
冷淡的人露出这样温和的一面,才最让人方寸大乱。
水母触手不自然地蜷缩在一起,伞盖也不断跳动收缩着。
他有点害羞,与此同时的还有更多无法言喻的情感,好像就要将薄薄的水母伞盖撑裂。
温初的举动落在修的眼里,就像是水母因为不舒服蜷缩起来了一样,修的语气急切了许多:“你怎么了?不舒服?你到底付出了什么?”
温初缩得更紧了,几乎是埋在修的手心里摇了摇头:“没有不舒服,只是一点生命值。”
他就是纯害羞。
修显然没有相信,他看了看水母已经空了的胃囊,不管三七二十一,快速拎着温初到了刚才的珊瑚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