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另一边。
修最开始因为担心被温初发现,只是远远跟在后面,和温初隔着五百米左右的距离。
直到温初浮上水面,他抵达海水上层,看见海水中零散着落下的黑色粘稠块状物,闻到刺鼻的石油味的时候,修才意识到不对。
——连续数日的风暴让他们后方的石油平台泄露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修的心脏猛地揪紧。
往日水母一次次晕倒、毫无起伏地落到他怀里的回忆涌上心头,修也顾不上自己尾随的行为会被温初怎么看了,当即加快速度往温初的方向游去。
恰好此时,远处的水母似乎也意识到了这里的不对劲,沾着一身黑乎乎的原油,拖着粘在一起的触手在海中踉跄着往回游。
“温初!”
修迅速到了游泳困难的水母身边,小心地伸手,托举住对方的伞盖,带着他快速离开。
“温初,你还好吗?我现在带你去清理掉身上的石油,你别怕、别睡……马上就好,我现在带你离开。”
温初这会刚拒绝掉系统的帮助。
他看着自己飞速下降的生命值面板,乖乖答应:“好,我不睡。”
他现在是被修捧着的,习惯性地就想往修的怀里钻,但在看见修的手臂上被自己蹭到的黑色油污的时候又止住了动作。
噢,不行。
他现在脏脏的,不可以把修蹭脏。
系统在旁边着急上火:【你的生命值要掉完了!!这种加速下降只会在重度污染水域出现,你先进系统空间,等修带你离开这里出来再和他解释也没关系,你想死吗??】
【不会死的。】温初慢吞吞地道。
他看着自己掉到三十天的生命值,认真地道:【我还能活十二分钟呢。】
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他已经从生命值面板的倒计时上学会了时间的换算。
说话间,又是十秒钟流逝,温初的生命值来到了二十九天。
掉下了三十天,他的体型顺势缩小了一圈,触手上的海藻绷带也随之飘落。
捧着他的修只觉得手心的重量一轻,再低头看见缩小了一圈的水母后紧张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你怎么变小了?你的生命值还剩多少?”修生平第一次恨自己怎么游得这样慢。
温初不紧不慢道:“还有二十九天十七小时、十六小时、十五小时……”
一秒钟下降一小时?开玩笑的吧?
修的脑子一片浆糊,但也快速计算出了温初的剩余生命。
——十二分钟。
他快要疯了:“怎么回事?这种伤害是不可逆的吗?有没有什么解决方案?”
那些隐隐的愧疚在此刻终于倾斜般的爆发。
修甚至在后悔,后悔他居然放心让温初独自离开,更后悔他不应该总是拒绝温初贴贴的请求。
如果他平时和温初多接触一点、多让温初攒一点生命值,现在也不至于只剩下这转瞬即逝的十二分钟。
“离开重度污染水域就可以了。”温初重复系统的话。
他看着修,对方此时根本顾不上什么仪态,那头哪怕是在滔天巨浪中也依然整洁的金色长发在飞速游离中凌乱地散在脸侧,而金色的长发下,那双透明蓝的眼眸中盛满了无措与恐惧。
比上次更为浓烈的情绪。
温初的心也跟着揪紧了一瞬。
他不理解:“我没有睡了,你为什么还会难过?”
是他哪里做错了吗?
只是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温初的生命值就一路从三十天掉到了二十五天。
水母在手心中不断缩小,每缩小一次,就代表着二十秒的生命的流逝。
修已经来不及回答温初的话了,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带温初离开。
他游得极快,快到温初甚至感觉海水将他的伞盖冲刷到凹陷,不过下一秒就便分出了一只手来替他挡住海水的冲刷。
从浅海到深海,上万米的距离,修只用了一分钟。
温初又变小了一次,最终飞速下降的生命停在了二十天,没有再继续下降。
只是生命值面板上多出来了一句话。
【剩余生命值:20天8小时19分】
【提示:你多次接触到重度污染水源,因此生命值下降速度x8,请快速前往水质良好的地点,否则生命值将每天加速下降。】
八倍。
温初瞠目结舌,看着八秒八秒往下掉的生命值,只觉得系统黑心。
系统冷声道:【从明天开始,你的生命值的下降速度会变成十六倍,石油对你造成的污染是长期性的,以后每天都会翻倍一次,你最好快点对修坦白。】
意思是从明天开始,他活过一天就需要十六天的生命值。
后天就是三十二天,大后天就是六十四天,大大后天是一百八四十,大大大后天……水母算不出来。
但温初很清楚,这么翻倍下去将会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字。
温初想和系统争取一下,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修沉默地摘了一大捆海藻,仔细地给他擦掉了身上黑色的石油。
“我们已经回海底了,你的生命值……”
“不掉了。”温初快速道。
他生怕修再露出类似于难过的神色,赶忙道:“我的生命值现在已经不掉了,修,你别难过。”
修垂眸,丢掉一片已经擦满了黑色石油的海藻,冷嗤:“我没难过。”
“哦……”
原来那种表情不是难过呀。
那是什么?
为什么他看见之后也会觉得心脏难受呢?
总之不是难过就好。温初乖乖伸出触手,递到修的手里给他擦,松了口气:“不是难过就好。”
“要是你难过的话,我也会很难过。”
水母不懂繁复的修辞,也不懂话中的深意,说出来的话总是很直白简单。
越是简单,给修带来的冲击力就越大。
修铂金色的长睫颤了颤,继续低头给水母擦身上的石油,一句“你懂什么难过”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早已把温初当做了一个有思想有情感的独立个体。
尽管温初的思维总是很奇怪,对情感的理解也很浅薄,但就像是每一个初次降临的新生儿一样,温初在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理解这个世界。
甚至是以一种很快的方式在成长,在努力靠近他。
所有的话语、所有的思绪到了嘴边,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
修沉默了一会,问道:“你还剩多少生命值?”
“十五天八小时。”温初说了谎。
他要给自己八倍下降的生命值留一点余地。
刚才的情况过于危机,修也没有来得及读秒,并没有发现这几十秒的差池,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朝回到解放前,水母独自出门的第一次,不仅沾了一身石油,还缩小了好几圈。
修以为自己早该习惯了离别,但当离别真正摆到他的面前的时候,他才猛然惊觉——他无法接受失去温初的后果。
无论是水母的消失,还是海洋再无希望。
温初的闹腾、温初身上奇迹般的能力、温初异想天开乱七八糟的要求、温初的听话与气死鱼不偿命的诚恳……
“你要不要亲一会,把生命值补回来?”修开口。
温初没有第一时间答应。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触手,这会儿才擦干净了几根,他足足有一百多根触手。
伞盖就更不用说了,他没有防备,甚至吃了一小部分石油到胃囊里,现在整只水母都变成黑色的了。
“一会再亲,我脏。”温初道。
修却不赞同地皱眉:“你现在的生命值太少了,我又没嫌你脏。”
他说着就要抓水母来亲,温初拖着自己粘嗒嗒的触手,使劲挣脱了,伸出两根干净的触手交替摆了个“x”。
“不要,我嫌我脏,汽油也不好吃,我不亲。”